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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24-1-10 10:40 AM

黎青燃 -【師母她善良又疼人】《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4-1-13 04:25 PM 編輯

【書名】:師母她善良又疼人

【作者】:黎青燃

【內容簡介】:

  即熙十歲的時候第一次遇見雎安,她是個流浪的小混混,雎安是星卿宮最負盛名的天機星君。

  他蹲下來向她伸出手,笑著說:「即熙姑娘,跟我回星卿宮吧。」

  她問他天機星君是什麼,他說是長以此身,鎮天下心魔。

  即熙二十四歲的時候,被雎安一箭穿心殺死,那時候她是臭名昭著的熒惑災星,他沒有對她說一句話。

  七天之後,她死而復生,穿著大紅嫁衣而雎安站在她面前,她復生成雎安守了望門寡的師母。

  雎安身著紅衣抱著師父的牌位,對她說:「師母請節哀。」

  即熙掐指一算,這他娘的是個什麼孽緣。

  ————————————

  即熙:雎安啊,我是災星你是善星,咱們最好的關係就是沒有關係。

  雎安:可是我們命理相連,師母。

  即熙:哈?我怎麼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雎安:從你十五歲打賭輸了,跑來找我表白情意開始。

  ————————

  女主熒惑災星,財迷率真熱情粗線條。男主天機星君,爹系男友善良責任感強。

  雙向暗戀,甜虐甜

  一句話簡介:爹系星君和他的直女師母

  立意:何為善惡,何為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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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24-1-10 10:53 AM

第一卷 星卿宮 第一章 楔子 復生

  很久之後即熙想,她說不定是被唾沫星子噴到起死回生的。

  如今這太平世道有兩條通天大道,為人的走一條,修仙的走一條。為人的讀聖賢書考功名,便是要濟世救民名垂青史。修仙的學習術法精進修為,為的是長生不老得道成仙。

  若是有人踩在這兩條道之外,不免讓人覺得怪異。

  若是有人踩在這兩條道之外,名聲還不好聽,那更叫人嫌惡擔憂了。

  於是兼備以上兩個條件的懸命樓主去世的消息傳來時,人們不禁紛紛喜上眉梢奔走相告這甲子年開春以來最振奮人心的好消息,彷佛心頭大患終於解除,碗裡的飯都能多盛二兩。

  這懸命樓主禾枷祖上是苗疆異族,還上承熒惑星命,主災禍,只要一聲詛咒便可使生靈塗炭災禍橫行。禾枷還愛財如命,立了懸命樓拿災禍做起了生意,誰錢給得夠多就幫誰去咒人降災,招徠了一幫朝廷通緝的罪犯做幫手,數十年間作惡多端,從平民到修士無不痛恨。

  天道好輪迴,禾枷終於在咒殺星卿宮主之後犯了眾怒,被仙門百家一起討伐而死,從此世間再無災星,可謂大快人心。

  可嘆的是人們不知道這位熒惑災星只短短消失了七天,就在眾人的咒罵聲中打著噴嚏醒了過來。

  即熙——也就是惡名遠揚的「禾枷」,她打噴嚏倒不是因為眾人罵她,而是被香火味兒嗆的,她心說這陰曹地府又不是星卿宮,怎麼香火味兒還這麼濃?她眼前是一片虛虛的黑暗,但也不是毫無光亮,即熙眼睛疼腦子也疼,開始遲鈍地想著這是個什麼情況。

  她最後的記憶是,那天懸命樓下圍了數不清的修士,她站在樓頂觀察形勢想著該用哪條地道逃跑,結果就出其不意地被一箭穿心。

  彼時站在樓下的白衣男子放下手中的弓,面無表情地抬頭看著她,殘陽如血中他衣袂飄飄,纖塵不染一如七年之前。他從前笑起來時眉眼彎彎,明明是那麼好看的。

  即熙也不知道當時她心裡是個什麼滋味,估計那顆被貫穿的心也沒功夫傷感,就從樓上掉了下來失去意識。

  無論怎麼看,她都死得透透的。

  正在即熙思索之際,她眼前的黑暗被挑開,燭火溫暖的光芒從被挑開的黑暗邊沿蔓延進來。即熙意識到那黑暗乃是蓋在她頭上的一塊布造成的。

  隨著布被挑開,和燭火一起映入眼簾的還有一雙紅色繡金紋的軟靴,包裹到小腿一半的位置,襯著腿部線條纖長。再往上去便是同樣紅底金紋的衣袍,大袖,白皙的脖頸,然後露出來人的臉龐。

  站在即熙面前的男子眉骨鼻樑很挺拔,飛眉入鬢,微微低著的眼眸弧度平和以至於溫柔。清冷月光下他的氣質如白玉如白蓮,但紅色婚服加身就多了一分旖旎,絕色得不似凡人。

  燭火亮起來的時候隱約能看見他右臉上纖細的銀色紋路,那紋路從右額角開始穿過右眼皮直到眼睛以下,只有在他眨眼的瞬間才能看見全貌。

  那是南斗星圖。

  他比七年前清瘦些,更成熟更好看了。

  即熙痴迷了片刻,接著就嚇出一身冷汗。

  這世上有什麼事比看到一個剛剛殺死你的人站在你面前更讓人驚悚的嗎?更何況這個人還穿著婚服正在揭開你的蓋頭?

  眼前的男子,星卿宮的天機星君雎安沒有說話,四下安靜裡即熙只覺得茫然。

  所以這……是什麼情況,她該說什麼?

  哎呀好巧你也死了?你箭法長進不少啊?為什麼我倆在陰曹地府穿上婚服了?

  從她腦海裡掠過的每一句話都非常尷尬,即熙僵著身體決定保持沉默,以不變應萬變。

  「師母請節哀。」

  雎安將那蓋頭平整地放於床邊,先開口說話了,他的嗓音是低而沉穩的,如同古琴。

  這久違的聲音讓即熙恍惚了片刻,方才抓到他話裡的重點。

  「師……師母?」她震驚地重復一遍,然後被自己陌生的嬌柔的聲音再次震驚。

  即熙僵硬地環顧四周,這裡的擺設布置果然是星卿宮簡單雅致的風格。桌上喜燭之間擺著一個牌位,牌位上寫著星卿宮第四十七代宮主桑野之位。

  所有前因後果小道消息立刻在即熙腦子裡飛速運轉。

  先前聽說星卿宮宮主旅居秣陵蘇家,蘇家小姐蘇寄汐對他一見鐘情,非得要嫁給他。宮主與原配妻子太陰星君伉儷情深,妻子過世二十年不曾再娶,如今女兒都和蘇寄汐同齡了,自然是不肯娶她的。但蘇家先輩對星卿宮有恩,蘇寄汐又一哭二鬧三上吊,雪地裡等整夜,孤身私奔追宮主,追了半年宮主最後還是答應了婚事。

  此事之前鬧得沸沸揚揚,即熙興致勃勃地嗑瓜子看戲,沒想到宮主還沒來得及結婚就去世,她這看戲的倒莫名其妙被推上戲台,還死戲台上了。

  她可太冤了,竇娥六月飄雪都沒她冤。

  即熙遲疑地望向雎安,說道:「我太過傷心,最近有點忘事……我……我叫蘇寄汐是嗎?」

  雎安有些驚訝地抬眸,眼裡映著燭火:「那是師母的名字。」

  「所以你這副打扮是替你師父和我拜堂成親?」

  「是。」

  「今天是什麼日子?」

  「甲子年九月初八。」

  這是她被一箭穿心後第七天,也是她二十四歲生日。

  ……天爺啊,她這是做的什麼孽,死在星卿宮手裡一眨眼又嫁回來了?還是他娘的結冥婚?人死不能復生是天地綱常,便是再厲害的修士星君都是人死燈滅,她這算是怎麼回事?

  這種情況讓即熙一時不知道該開心還是憂傷,她的心情在「復生成誰也不能成蘇寄汐啊」和「能活過來還挑三揀四個什麼勁」之間來回打轉,直到她的目光落回面前的雎安身上,她後知後覺地發現雎安的目光有些奇怪。

  他彷佛是在看著她,又彷佛什麼都沒有看著。燭火安靜地在他溫潤的眼睛裡搖曳著,瞳仁如同被水浸沒的黑色碧璽,過於漆黑了。

  「你的眼睛怎麼了?」那些糾結復雜的心情立刻被即熙拋在腦後,她伸出手去在雎安的眼前輕輕晃了晃。

  雎安的目光巋然不動,即熙的心就沉了下去。他淡淡地一笑,說道:「前些年出了點意外,以至於失明。」

  語氣平和不卑不亢,似乎這只是一件平常事。

  即熙在他面前打轉的手僵了僵,有點不知所措地放下來。

  雎安的眼睛從前總是溫潤帶水,明亮又敏銳,能準確地揮劍劃破飄飛的花瓣,也能從她滿篇的蠅頭小楷裡一眼揪出錯別字,怎麼會突然失明?

  她下意識想問這是怎麼回事,話到嘴邊卻又沉默了。

  假設你的殺身仇人站在你面前,他對你毫無防備而且雙目失明。而你恰好頂了二斤重的頭飾,裡面不乏尖利之物。按照套路來說你是不是得拔出個簪子報仇雪恨,再逃之夭夭呢?

  即熙漫不經心地拔下一支頭上的簪子,定睛看去然後倒吸一口氣。

  哎呀這不是上好的南海珍珠!這和田白玉!這栩栩如生的仙鶴!這絕了的鎏金!

  即熙眼冒金光,家族祖訓在心中迴蕩——「不計私仇專心弄錢,紙醉金迷逍遙人間」,蘇家嫁妝這麼豐厚,星卿宮日子這麼舒坦她又成了師母,管他三七二十一先享受著再說。

  她默默把頭上的簪子插了回去,清了清嗓子道:「行了,你師母要休息了,你走吧。」

  雎安微微低首行禮,然後轉身離開。他紅色的身影消失在門口,輕輕掩上門,發出幾不可聞的「咔噠」一聲。這一系列的行動流暢而從容,如果不是他的目光散落沒有焦點,旁人應該很難察覺他眼盲。

  如今雎安雙目失明,她總能打贏雎安一次了吧?

  不過就算她贏了,難道還真的能下得去手殺他?

  即熙嘆息一聲,站起來活動活動筋骨,走到窗戶邊一掌推開窗門,屋外大好的月光就傾洩而入。

  其實那眾所周知的惡名「禾枷」是即熙的姓,這是隨她爹的苗姓,她的名則是漢人母親起的即熙二字。不過因為熒惑災星依靠血統代代相傳,名字又不為人知,世人便只叫他們「禾枷」,老禾枷死了小禾枷繼承,世世代代無窮盡——哦不,很可能盡在她即熙這一輩。

  她一低頭就發現窗台上有群螞蟻,正將一隻黃蜂的屍體往蟻穴搬,密密麻麻地形成黑色長線。

  即熙趴在窗台上看著那群螞蟻,用手指劃開窗台上的牆灰畫著符咒,口中念道:「太昭在上熒惑有命,令爾眾蟻迷失其途為時一刻,速應我咒。」

  即熙話音剛落那群井然有序的螞蟻就突然從中間斷開,開始原地繞圈圈。即熙托著下巴耐心地等著,一刻之後它們便又恢復了秩序,開始連接起來繼續搬他們的黃蜂屍體。

  如果有人知道大名鼎鼎的惡徒正趴在窗台上咒螞蟻找不到路,恐怕會大跌眼鏡。

  即熙看著這光景,忍不住長長地嘆息一聲。

  得了,她還是熒惑災星,一點兒沒變。難道是因為他們禾枷一脈絕後沒有繼承人了,熒惑就把她整活過來繼續擔著星命?

  即熙抬頭在漫天星斗中找到了熒惑星所在,默然無語片刻後慢慢地舉起手握拳行禮:「您是不是忒懶了點?再換個血脈比起死回生難嗎?」

  然後又大喇喇地拜了一拜:「多謝您的生辰賀禮,以後還要請您繼續關照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1-10 11:17 AM

第一卷 星卿宮 第二章 閒話

  星卿宮的星君們雖歸屬於修仙的這條路,又和其他修仙的人不太一樣。

  星卿宮有個鎮宮之寶星命書,平時看起來就是一塊其貌不揚的石頭,每三年開封一次顯露真身,選擇凡人中可擔大任者授予星命,執掌天下運勢。

  運勢是個很玄妙的東西,普普通通的人若是交了好運也能飛黃騰達,而再厲害的英雄也怕時運不濟。執掌了天下運勢,就隱隱約約有了神仙的意味。

  可別的修士們尚且有幾個能飛升成真的神仙,但成了星君就意味著永遠處於凡人和神明之間,生死如常。他們離神明最近,又離神明最遠。

  更何況如果星君職責有失,便會被星命書判為失格,奪去性命,這其實也是個危險的頭銜。

  當年即熙隱瞞身份混進星卿宮時,聽了柏清師兄介紹星卿宮的由來,不屑道:「什麼嘛,外面那些修仙修道的動輒呼風喚雨點石成金,這星卿宮左一個星君右一個星君,除了壽命長點容顏不老之也沒什麼厲害,不就是仙門百家中的吉祥物麼?」

  當即把柏清師兄氣得眉毛不是眉毛鼻子不是鼻子,指著雎安說:「師弟不是我不給你面子,這孩子性子又野又邪,哪兒來的你給我送回哪兒去!」

  思薇也跟著擠兌即熙要她走。

  雎安只是微微一笑回應道:「即熙說的也沒錯。」

  那時候十六歲的他已經是最負盛名的天機星君,主良善之勢。只要他活在世上,人們便心存善念,世間少有戰亂人禍。

  從夢裡醒來時,即熙遲遲沒回過味兒來,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夢到那麼久之前的事情,十幾年前的柏清,雎安,思薇還有自己。

  她拍拍自己臉頰翻身起床,洗漱收拾。即熙拿過銅鏡看著鏡子裡那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嘖嘖感嘆道蘇寄汐怎麼長得這麼好看,她自己都想嫖了自己。

  雖說星君們容顏不老,但星卿宮宮主歲數都可以做蘇寄汐的爹了,她這個出了名的美人要死要活地嫁過來守寡,圖什麼呢?星卿宮有錢,蘇家也不缺錢啊。更何況按星卿宮的規矩「凡事必躬親」,除了飯不要自己做,其他的內務都必須自己料理,合宮上下沒有一個奴僕。蘇寄汐這個嬌小姐嫁過來,多半是孤零零的連一個僕人都沒有,也實在是太可憐了。

  即熙向來捨不得美人被糟蹋,不免撫摸著銅鏡痛心疾首,恨不能把蘇寄汐再召回來搖著她的肩膀問她是怎麼想的。

  這要是復生成別人的寡妻,第二天即熙就能給他們表演一個放蕩不羈紅杏出牆,可這是星卿宮宮主的寡妻,眾弟子的師母大人。

  她短時間內還是不想再死第二次了……

  即熙嘆息一聲,從櫃子裡翻出衣服和髮冠,秋季五行屬金,故而星卿宮秋季的宮服乃是白底金紋,繡的是鳳凰振羽的菊花。星卿宮保持了一貫的一視同仁,除了星君的衣服會加繡星圖之外,弟子們的宮服都是一模一樣的——就連她這個師母大人的衣服也不能例外。

  她抖抖衣服熟練地穿戴好,一推門就走進了暖暖秋陽中,舒展四肢伸了個懶腰,背著手晃悠悠四處閒逛著。即熙拐過一個彎走到講學廳的背面,就看到了一棵高大粗壯的山楂樹,結了滿樹的果子。

  這棵樹好像是她很久以前種的哎?

  即熙眼睛陡然一亮,衣擺往腰間一繫,蹭蹭蹭爬上樹,興致勃勃地摘起山楂來。

  按她髮小賀憶城的話來說,即熙就是忒俗氣一人,愛美人愛歌舞,愛錢愛酒愛吃。吃的裡面又嗜酸甜,尤其喜歡冰糖葫蘆。

  「昨天第一次見掌門師兄穿紅衣,也太好看了吧。」一個稚嫩雀躍的女聲傳來。

  即熙低頭看去,幾個身穿宮服的女弟子正圍在樹邊著說閒話,當然她們並沒有發現頭頂的樹上還趴著一個人。

  剛剛稱讚雎安的是其中看起來年齡最小的一個姑娘,大概就十三四歲吧,滿臉的仰慕。即熙對她的評論深有同感,她一向知道雎安容顏絕佳,但是從沒想過他穿婚服的樣子。

  要知道她從十歲混入星卿宮,直到十七歲被封貪狼星君後溜回懸命樓,這七年裡眼見著雎安拒絕了燕瘦環肥男女老少不知道多少追求者,基本囊括了已知的人的所有品種。而雎安也沒有表現出對動物或者妖魔鬼怪有什麼特殊愛好,以至於即熙一直覺得他將要孤老終生。

  他好歹還是穿了一次婚服,雖說是替師父跟她這個冒牌師母成婚。

  即熙靠在樹幹上,決定聽一聽牆角。

  另一個年歲稍小的姑娘面含痛惜,說道:「昨天師兄拿綢子的時候第一下沒拿到,我看得心都揪起來了。我來星卿宮之前都不知道雎安師兄居然失明了,怎麼會這樣呢?」

  好問題!

  即熙直起身來,豎著耳朵不放過一點兒聲音。

  一個稍微年長的女孩子嘆了口氣,她應該進宮時間最長,顯示出幾分權威的樣子,慢慢說道:「大概三年前,師兄一夜之間雙目失明,誰也不知道原因,師兄也不願意多提。這一直到現在都是個謎,但是……」

  即熙伸長了脖子,等著但是後面的內容。

  「但是你們想啊,如果急病導致失明,定然有徵兆。師兄失明前後都好好的,不應該是急病所致。」

  年輕的姑娘們點頭稱是,即熙也跟著點頭。

  「要說走火入魔,星君失格必然有緣由,那些天師兄哪裡都沒去起居如常,也不會是失格。」

  「是啊是啊……」

  「以師兄的身手和不周劍,誰能行刺他?」

  「是啊是啊……」

  「所以只有一種可能——定然是那熒惑災星詛咒了師兄!」

  「是啊是啊……」

  「是啊……啊哈?」

  樹下的姑娘們被樹上傳來的聲音嚇到,紛紛抬頭看去,便見一個美貌年輕的女子掛在樹上,表情十分扭曲。

  「你這一派正經的推論,怎麼得出個狗屁不通的結果?」

  年長的姑娘後退了幾步,怒目圓睜:「你是誰!你……你居然敢爬掌門師兄的樹,還偷果子!」

  這話真新鮮,她種的樹怎麼就成雎安的了?

  即熙大喇喇地靠著樹幹:「這樹是雎安的?讓他叫一聲看這樹應不應啊。」

  年長的姑娘便氣得不行,拔劍就要趕即熙下來。年輕的女弟子拉住她的袖子小聲道:「她長得這麼好看,不會是師母吧……」

  「什麼師母,那蘇寄汐再不講道理,好歹也是個大家閨秀,怎麼會是這種地痞無賴!」

  呦呵,這小姑娘說蘇寄汐不講道理?

  即熙雖然也覺得這實在是一樁強賣強買的婚事,但她借這個身份過活,自然要替蘇寄汐說兩句話,於是俯身丟了幾個山楂給她們。「別氣啊一起吃唄。蘇寄汐雖然任性鬧騰了點,但是對紫微星君是一往情深不可自拔,連他死了都要做他的妻子。情深至此有什麼錯處嗎?小姑娘你那麼仰慕雎安,若是有辦法嫁給他,你嫁不嫁?」

  年幼的那幾個姑娘接住了果子,覺得吃也不是糟蹋了也不行,正在為難。又見即熙說著話指向她們,頓時羞紅了臉。

  年長姑娘不由地更氣了:「才不是呢!她早先看上的是雎安師兄,後來知道雎安師兄失明了,嫌棄師兄看不見才轉而要嫁師父的。」

  什麼?

  蘇寄汐他娘的敢嫌棄雎安?

  即熙立刻怒火中燒,差點沒一蹦三尺高,如同炸了毛的貓。

  「雎安看不見怎麼了?她蘇寄汐有眼無珠還不如瞎了!這世上美女成千上百,天機星君三百年來就出雎安一個,她是個什麼玩意兒也好意思挑雎安的毛病,我呸!」

  姑娘們被即熙變臉之迅速一時驚得無言以對,正在此時即熙聽到有人遠遠地喊了一聲:「師母?」

  抬頭看去便見一個兩個身長玉立的白衣男子站在遠處屋簷下,正是天梁星君柏清和雎安,柏清吃驚地看著她而雎安眼眸低垂神色淡淡。

  樹下的姑娘們不可置信地重復「師母」二字,即熙才意識到她剛剛好像把自己狠狠罵了一頓。

  即熙沒想到會讓柏清和雎安撞見這一幕,她思忖著蘇寄汐這種大家閨秀,著實是不該去爬樹的,於是邊想著如何圓話邊從樹上跳下來。一時分神腳下一空,手忙腳亂地從樹上掉下來,她聽見自己的骨頭發出清脆的咔嚓聲。

  ……這蘇寄汐的身體,也太脆了吧?

  甲子年開春以來,柏清就沒閒下來過,諸多事端一件接著一件看不到盡頭。師父猝然去世,誅殺災星,新師母鬧著嫁過來,如今新師母竟然從樹上掉下來暈了過去。

  他快步穿過長廊拐角處,便在金色的銀杏樹和紅牆之間看到了提著個木盒子,悠悠前行的雎安。柏清與他並肩而行說道:「聽說師母醒了,你也是去看師母的?」

  雎安微微側過頭,目光也轉向了柏清的方向,就像能看見似的點了點頭:「蘇家的人也來了,你多留心。」

  雎安邊說便靈活地避開了身前的一個花壇,他似乎已經對星卿宮的構造了如指掌,柏清卻差點被旁邊的枝椏絆一跤。柏清長年以來身體不協調,不要說撞樹撞牆甚至會左腳絆右腳,他有時候會懷疑他和雎安誰才是瞎子。

  正在柏清暗自鬱悶之時,卻聽雎安說道:「禾枷的屍體帶回來了嗎?」

  柏清心裡一緊,連帶著說話都不利索了:「運……運回來了……放了好些冰,屍身還完好。怎麼了?」

  「她名聲不好,屍體若是落入別家手裡大約會被侮辱踐踏。我們運回來,就將她好好安葬吧。」頓了頓,雎安輕輕一笑淡然道:「怎麼我每次提到禾枷,你都這麼緊張?難道……」

  一時間柏清的心臟又提到了嗓子眼。

  「……難道你也覺得,師父不是她殺的嗎?」雎安的下半句話讓柏清的心落回了肚子裡。

  師父死得離奇而突然,一時間災星詛咒說甚囂塵上,仙門百家借此討伐懸命樓,星卿宮幾乎是被裹挾著參與的,實際上雎安對禾枷一直持保留態度。

  柏清清清嗓子說道:「那日你令『問命』箭誅殺害死師父之人,問命箭就徑直取了禾枷性命。以問命箭的靈識,它認定了禾枷是凶手便不會有錯。」

  雎安皺皺眉頭,應道:「確實如此。」

  「……那你為什麼覺得師父不是禾枷殺的?」

  「只是感覺而已,並無實證。」

  「哈哈……你又不認識禾枷,哪裡來的感覺。」柏清覺得自己的聲音有些發乾。

  雎安卻只是笑了笑,南斗星圖在他的右臉上若隱若現,他道:「說的也是。」

  柏清卻有些笑不出來了,他神色復雜地看著身邊笑意恬淡的雎安,心中有些悲哀。

  那天他看到禾枷的屍體發現居然是失蹤多年的故人時,震驚到無法言語,下意識地就要阻止走過來詢問情況的雎安。

  而雎安只是疑惑地皺起眉頭,神情沉穩平和如同往常。他的眼睛裡映著那具血肉模糊的屍體,就像一面透不過光的鏡子,然後以冷靜甚至於天真的語氣問道——怎麼了?

  那一刻是柏清看著茫然無所知的雎安和死去的即熙,他頭一次由衷地慶幸雎安已經失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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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24-1-10 11:42 AM

第一卷 星卿宮 第三章 威脅

  「夫人,您只是崴了腳……」

  「不不不,我頭疼頭暈腦子脹,我肯定是磕到頭了……」

  「您頭上都沒傷……」

  「那興許是內傷啊!」

  看到柏清和雎安走進房間,大夫終於從和即熙的糾纏中解脫出來,如見親人般向他們行禮說道:「夫人不知怎麼的一醒過來就嚷嚷著頭疼,還說想不起事情來了。可老身怎麼也查不出來夫人有什麼問題。」

  即熙擁著被子,對他們露出一個標準的微笑。

  這種藏著狡黠的笑容讓柏清一瞬間想起來那位死去的故人,身上有些發毛。

  他眼見著雎安往前走了兩步,而師母非常自然地把旁邊的椅子拉開以防止絆到他。

  這樣自然的關懷再次讓柏清感到似曾相識。

  「師母感覺如何?」雎安問道。

  即熙清清嗓子,笑道:「好多了,就是頭疼……以前的事情記不太清楚了。聽說我是從山楂樹上摔下來的?我都想不起來我為什麼會去爬山楂樹了。」

  她眨巴著眼睛,一派純良。

  「您似乎是去摘果子的。」雎安並不深究,他只是笑著說:「我吩咐弟子買了一些新鮮山楂給您,以後您想吃什麼或有什麼需要,可以隨時跟我和柏清說。」

  雎安將手裡的木盒子遞過來,即熙便立刻伸出手去接過盒子,抱在懷裡打開,裡面果然是水靈靈的一盒子山楂。

  即熙喜笑顏開,心中感嘆雎安果然很會做事,正想說幾句道謝的話卻聽見一道刺耳的帶著怒氣的男聲。

  「舍妹受傷,尊上卻只用一盒山楂來敷衍?這般欺負人的架勢,我可真是大開眼界!」這個高大的男人一身薑黃常服,怒氣沖沖地走進屋子,看長相和蘇寄汐有幾分相似。

  即熙聞言默默放下了遞到嘴邊的山楂,心想來送嫁的人蘇家人還沒走啊?這不是增加她的演戲難度麼。

  蘇寄汐哥哥站在即熙床頭,轉身對雎安和柏清說:「我一向聽說尊上們的美德,歷來尊重有加,才放心將舍妹托付此地。誰知第一天她便墜樹受傷以至於昏迷,實在叫人失望擔憂。」

  即熙舉起手:「這個其實……」

  「舍妹年紀雖小,但輩分上已經是尊上們的師母,尊上們就是這麼尊敬照顧她的?」

  「我墜樹是……」即熙繼續試圖插話。

  「天機星君,我尊你為天下楷模良善之基,沒想到你也是這般心懷芥蒂恃強……」

  即熙終於忍不了,伸手拍拍她義憤填膺慷慨陳詞的哥哥:「你閉嘴聽我說好嘛?」

  此言一出她哥立刻停了話頭,和柏清一起向她投來詫異的目光,雎安也將臉轉向這邊。

  即熙也知道自己剛剛語出驚人,於是清了清嗓子。蘇寄汐是江南女子,即熙最熟識的江南女子便是那教坊裡的歌姬舞伎,於是揣摩了一下她們的神態語氣,才緩緩開口。

  「剛剛妹妹情急之下言辭失禮了。兄長,妹妹知道您是心疼我,但這番話未免小題大做。這件事是意外罪責在我,兩位星君實屬無辜。您不要掛心我,早日回家為好。」

  她自認把那迂回客套,楚楚可憐的勁兒學了個十成十。

  「確實是我們照顧不周,沒有來得及給師母介紹星卿宮,師母在陌生的環境裡,難免驚慌受傷。」雎安也開口,認真地抬手行禮表示歉意。

  他的白色衣袖上也繡著秋季宮服的鳳凰振羽,另外有綿延恢宏的三垣二十八宿星圖沿著衣襟蔓延到看不見的後背,無聲時如同一幅畫卷。

  雎安這個人有種莫名的力量,你聽他道歉自己反而有負罪感。好像這個溫柔俊朗的男子生來就該高高在上不能低頭,無論低頭的對象多麼高貴都是玷污了他。

  這種氣質往往能不戰而屈人之兵,即熙以前不知道栽過多少次了。

  蘇家兄長果然也不能在雎安面前保持憤怒,他面色稍霽仍然不快地看了雎安和柏清幾眼,說:「既然寄汐這麼說,那我也不過多追究了。我還有些事情要與妹妹說,請二位迴避吧。」

  雎安便也笑笑,悠然行禮然後和柏清一起離開了房間。

  蘇章確認了雎安柏清已經走遠之後,才坐在她床邊的椅子上低聲說道:「你鬧這一齣是想幹什麼?我聽說你記不起來事情了,不會把我們的約定也忘了吧?」

  眼前這個妹妹露出奇怪的表情,她微微前傾身體似乎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記不太清楚了,你再跟我說說唄。」

  他覺得有些不對頭,但又說不出來哪裡不對頭,只說道:「當初說好的,我們幫你嫁給星卿宮主,你找機會把星命書拿出來。」

  妹妹的表情凝滯了片刻,繼而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抱歉抱歉,沒控制住……」即熙笑得嗆住了自己。

  星命書封星君並非真的從芸芸眾生中大海撈針。每三年星卿宮會舉行大考,排名前五十的弟子才有資格進入封星禮,一般來說星命書就會從這五十人裡選人封為星君。

  當然也有像雎安這種剛出生,就被星命書指定為天機星君唯一候選的異類。

  有些修士覺得星卿宮擁有星命書,壟斷了星君的來源,頗有微詞。這都是明面兒上的話,暗地裡誰不想要掌握星命書,讓封星禮上只有自家人呢。

  蘇章驚詫狐疑地看著樂不可支的即熙,即熙穩住表情真誠地說:「哥,這事我是真記不清了,這種痴人說夢的東西你也趁早忘了好。」

  蘇章立刻從椅子上站起來,氣憤使他忽略了這個妹妹身上不同尋常的氛圍,只怒道:「你這是得償所願了想反悔?別忘了是誰出主意幫你得的這師母之位,別忘了你母親還在家裡巴望著你!」

  即熙抬頭看了他一會兒,然後打開木盒子開始漫不經心地吃山楂:「這種故事我見的不少,我猜猜看啊。是不是蘇寄汐的親生母親另有其人,只是被認到嫡母膝下了?按照這個背景,她很可能為了給自己和生母爭口氣,被你們慫恿著去追求星卿宮主。然後那些一哭二鬧三上吊,大雪裡等一晚上,私奔追隨的戲碼也是你們教她的?」

  蘇章冷哼一聲,答道:「別陰陽怪氣了,你不是記得很清楚麼?」

  即熙嘆息一聲,拿了兩個山楂在手裡剩下的蓋好盒子放到一邊,微笑著看著蘇章:「哇,我真是好久沒見你這樣貨真價實的畜牲了。」

  「你……你!」

  「我還說中原姑娘一向很重名節很矜持,怎麼追求愛人追出了我們苗疆女子的氣勢?你但凡真當她是你妹妹,就不該這麼利用她,還拿她母親威脅,也太下作了吧?」

  蘇章怒不可遏:「你信不信我……」

  即熙敷衍道:「信信信……」

  她手裡卻碾碎了山楂,飛快地在蘇章前襟上劃了幾筆,收回手念道:「此人若害蘇寄汐之母,害一分則自己反受十分……」

  蘇章驚恐地後退幾步,上下打量著即熙:「你……你……」

  「……此人若洩露我的身份,則……嗯……七竅流血瘋癲而死。」即熙還思考了一下什麼樣的結果比較有威懾性,然後沖著臉色蒼白的蘇章嫣然一笑:「災禍之主是為熒惑,厄運之令皆由我出,接令!」

  蘇章前襟沾了果汁的地方發出紅光繼而黯淡不見。

  死咒結成。

  「怎麼可能……熒惑災星……禾枷……你是誰?你不是死了……蘇寄汐呢?」蘇章語無倫次地喃喃道。

  即熙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笑嘻嘻地說:「怎麼了哥哥,坐呀?」

  蘇章被她拉著僵硬地坐下,剛想說什麼就見即熙做出噓聲的動作:「哥哥從今往後可要謹言慎行,當心禍從口出。」

  蘇章的臉色刷的全白了,身體也開始哆嗦,絲毫沒有剛剛盛氣凌人的樣子。即熙拍了拍他的肩膀,嘆息道:「已經很多年沒有人敢威脅我了,倒是挺有趣的。哥,回去秣陵路途遙遠你注意安全,回家了別忘替我向母親問好啊,我覺得明天你就可以出發了。」

  她放下手,又拿起來山楂開始吃:「你覺得呢,哥哥?」

  蘇章第二天就立刻啟程回秣陵蘇家了,動作快得像是有惡鬼在後面追著他似的。即熙懶得表演什麼兄妹情深,借口說自己腳崴了不方便就躺在房間裡吃山楂果子,送都沒去送。

  那天對她出言不遜的姑娘登門來給她賠罪,小姑娘叫織晴,不過十六七歲,紅紅的眼睛裡有些含糊的歉意和委屈,向她行禮道歉。即熙看著她默然無語,當織晴的臉越來越紅越來越緊張時,她伸手拍了拍織晴的肩膀。

  「柏清訓了你一頓吧?嗨,柏清這迂腐古板的性子怎麼一點兒沒變,長輩怎麼了?長輩就不犯錯嗎?小輩說說壞話也是正常的嘛!」即熙把一臉茫然的織晴拉過來坐在床邊的椅子上,順手給了她一把山楂果子。

  織晴拿著果子,遲疑地打量著即熙。

  「怎麼,覺得我沒安好心?」即熙拿了一顆果子吃。

  織晴把頭搖成了撥浪鼓,她沉默一刻,說道:「我說師母是無賴,師母不生氣麼?」

  ……這種程度就生氣,那她被罵了這麼多年,早就氣背過去了。

  「嘴長在你身上,你愛怎麼說怎麼說唄,我可管不過來。」頓了頓,她決定岔開話題,說道:「我聽說你在星卿宮待了四年了,對這裡現狀應該挺熟的吧,你給我說說唄?」

  這個話題顯然是織晴擅長的,很有可能是剛剛考過,她挺了挺腰板說:「星卿宮建宮千年之久,佔有太昭山南麓。現有弟子三百人,星君三十六人,其中甲等主星星君七人,分別為天機,天梁,天同,巨門,武曲,貪狼,廉貞。宮主歷來是由紫微星君或者太陽星君擔任的,但是如今這兩星都星位空懸。所以雎安師兄暫代宮主之位。」

  即熙疑惑地脫口而出:「貪狼星君也在?」

  她死前身上的兩重星命中,熒惑星命仍然跟隨著她,而貪狼星命已經消失,想來是被星命書收回了,而他們還沒有發現。

  織晴皺皺眉頭道:「七年前貪狼星君突然失蹤,不知所在至今未歸,我都沒有見過她。」

  言罷她偷偷靠近即熙,小聲說道:「我聽說貪狼星君最是桀驁不馴的性子,剛來的時候把星卿宮鬧得天翻地覆,只有雎安師兄能管住她。雎安師兄親自教導她七年,可她得了貪狼星命沒多久就不辭而別,誰都不知道她去了哪裡。聽說那時候,雎安師兄挺傷心的,我還從沒見過雎安師兄傷心呢。」

  即熙心情微妙地低頭掰手指。

  「前幾天聽見柏清師兄跟思薇師姐說,什麼別告訴雎安師兄,怕他難過。也不知道是什麼事情。」 織晴想起什麼,補充道。

  這話在即熙腦子裡轉了一圈,被品出了不同的意味來。她驀然想起從中箭後墜下來時,彌留之際她眼前的畫面裡除了平靜的雎安,還有睜大了眼睛驚愕至極的柏清。

  柏清為什麼那麼驚訝?簡直就像不知道她就是禾枷似的。

  即熙越想越覺得不太對勁。

  難道思薇沒告訴他們她的身份?

  不可能吧,思薇不是最討厭她了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1-10 11:52 AM

第一卷 星卿宮 第四章 回憶

  要說起來的話,思薇真是即熙冤家路窄的死對頭,她們從血緣裡就帶了互相看不慣的因子,那大概是來自她們性格為人截然相反的兩個父親,和同一個母親。

  即熙對星卿宮最初的認識就是來自於她的母親,星卿宮的太陰星君。

  雖然她母親剛生下她就跟她爹和離了,以至於即熙對母親沒啥印象。只記得小時候她爹一提起她娘就一頓猛誇,說什麼天仙下凡蕙質蘭心驚才絕豔,大概用盡了她爹知道的為數不多的成語。曾經有一段時間她爹專門去看詩詞,就為了跟她形容她的母親。

  所以長大後即熙也很能理解,為啥這個仙人一般的母親要和她爹和離遠走——大概是文化水平不在一個層次上沒法交流。其實她更疑惑的是她娘怎麼會看上她爹?

  她爹就支支吾吾,後來還是承認了當年她娘頭一次下山游歷,涉世不深,他一見鐘情後就隱瞞了自己熒惑災星的身份追求她。說實話她爹長得不錯,是野性放肆的那種英俊男子,涉世未深的她娘栽在她爹手裡,那也情有可原。

  結果他們私自成婚,即熙出生後沒多久她娘就發現了她爹的真實身份,憤而和離回了星卿宮。

  這麼多年裡即熙她爹繼承了懸命樓,賺得盆滿缽滿,地下的寶庫都新開闢了好幾個,欄桿房樑都貼著金箔,就差用金磚玉石鋪地板了。然而她爹總是在雕欄畫棟中,紙醉金迷間惆悵地拉著她的手問:「你說你娘到底是氣我騙她呢?還是氣我是熒惑災星呢?」

  即熙看著舞女姐姐們的翩翩舞姿,卻覺得這種糾結十分沒必要,聽說她娘早就再次婚嫁,嫁給了星卿宮宮主並育有一女。這次可謂是金童玉女,只可惜她娘生這個妹妹的時候難產去世。

  按照刀疤徐叔叔的話說,你老婆嫁了別人如今又死了,是問也問不到找也找不回,你他娘的還管她幹什麼呢?

  即熙把這話回給她爹,就被她爹猛拍了腦袋,她爹氣道:「你一個七八歲的女娃,說話怎麼這麼粗俗!」

  她爹似乎盼著她能朝大家閨秀的方向發展,可惜懸命樓只有一堆朝廷通緝的逃犯,正經人誰也不敢來這個災星的地盤。所以即熙從小打架鬥毆坑蒙拐騙學了不少,大家閨秀是一點兒也不沾,而且對於她爹希望她大家閨秀這一點十分不滿。

  她爹曾說他們家都是天生反骨,即熙也不例外。她十歲那年她爹成功把她的玩伴賀憶城騙去了私塾讀書,正在她爹再接再厲準備把她也弄去的時候,即熙乾脆俐落地離家出走,跟著一個戲班子到處晃蕩。

  她撒謊說自己是個孤兒,那戲班子的班主看她有一手偷東西的好本事,就把她留下來了。之後班主帶著戲班子到各地去表演,即熙就混在看戲的人群中偷荷包,可謂是神不知鬼不覺從未失手。錢到手一半給班主一半留著自己花,把各地的小吃美食吃了個遍。

  開心地玩了幾個月,跑得離家越來越遠,即熙卻慢慢發現這個戲班子好像不太對勁。

  雖然戲班子都會收很多小孩,為培養成以後的角兒做準備,但是班主一路上未免收了太多孩子。有的是買的,更多是無家可歸的孤兒,即熙眼看著好幾個根本都沒有什麼唱戲的資質,班主卻也收留了供他們吃喝。

  一個能慫恿小孩偷錢給自己的班主,能有這麼善良?

  十歲的即熙都不相信,畢竟她從小到大的睡前故事就是叔叔們的精彩騙局。

  她旁敲側擊了一陣,但戲班子的人口風都很緊,只說將來要培養這些孩子。這些被收留的孩子們也一個個感恩戴德,即熙看著只覺得頭皮發麻,想讓刀疤叔叔賴皮叔叔血手叔叔挨個來給他們講講人心險惡。

  不過即熙對自己的定位很清楚,她是個災星,按照祖上的傳統收錢咒人,不負責救人。她只是好奇心作祟,想看看這班主要幹什麼。

  老話說的好,人好奇心就不能太重,她留在戲班子裡就撞上了冤家路窄的思薇。

  思薇是在即熙到戲班子的四個月後來到戲班的,即熙剛剛從外面偷了幾個荷包回來,便看到一個乾淨樸素的小姑娘站在髒兮兮的孩子們中間,格外紮眼。那姑娘看了一眼即熙手裡的荷包,便明白過來她是個小偷,眼裡就帶了幾分鄙夷。

  即熙跑去問唱旦角的姐姐,這新來的小姑娘是誰啊?姐姐說好像是富貴人家出身的小姑娘,剛剛八歲,和家人走散了無處可去,才流落到戲班子裡來的。

  這種姑娘班主也收,這麼缺小孩?

  思薇在一群髒兮兮又憨憨的孩子中聰明清高得出類拔萃,一看就從小被保護得很好很有教養,正是即熙她爹想要她變成的大家閨秀。不過既然是大家閨秀肯定看不慣即熙這種邪路子,思薇從不拿正眼看即熙,聽到即熙和孩子們吹牛時總是冷嘲熱諷地說她是「無恥小偷」。

  即熙對這種正經人家出身的孩子總是有著幾分憐憫,那就像是野貓看流落街頭的家貓的憐憫,因此很少跟她們一般見識。她小小年紀就已經有了審美觀念,因為思薇長得好看便對思薇又多了幾分寬容,除了親切地回復她一句「看不慣就滾蛋」之外,也並不針對她。

  而且即熙隱約覺得思薇的到來沒那麼簡單,於是某天清晨,即熙在洗漱時遇見了思薇,見四下無人便直接開問:「這個戲班子真邪門,收了這麼多小孩,你覺得呢?」

  思薇很是驚訝,但是下一秒就是不屑:「知道不對勁你還待在這裡,快跑吧。」

  「你不是也待在這裡?」

  「我和你能一樣嗎?」

  「嘿呦喂,你是多了倆眼睛還是一個鼻子啊,怎麼就與眾不同了?」

  思薇奇怪地瞄了她一眼,說道:「你還會成語?」

  「……」

  「你偷東西不是厲害嗎,去做你的小偷吧,別礙眼。」思薇揚起下巴哼了一聲,轉頭就走了。

  這是什麼大小姐脾氣?

  誰還不是大小姐了!

  原本即熙已經覺得無聊想走了,被思薇這麼一氣反而留了下來,和思薇大眼瞪小眼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把自己那「別和正經人家小孩一般見識」的想法完全丟到了九霄雲外。

  這麼一路吵著,直到一個月後班主到了豫州,轉手就把這幫收來的小孩賣了。買小孩的頭目是個絡腮鬍的大漢,也不知是什麼來頭,點了點人數也不還價,痛快地給了班主很大一筆錢。即熙思薇她們就被送上了大漢的馬車,也不知道要去往哪裡。

  這時候即熙越發覺得事情不對勁,打起了退堂鼓。她問思薇道:「你留下來幹嘛呢?」

  思薇到底是個孩子,也顯露出幾分緊張,但在即熙面前還是強裝鎮靜:「我要救你們。」

  「救我們?憑你?」即熙打量著思薇的細胳膊細腿,覺得她能不能打得過自己尚且是個未知數。

  思薇瞪了即熙一眼,小聲道:「還有別人,我就是……來探路。」

  即熙又和思薇說了幾句,才總算搞明白思薇來自一個修仙的門派,察覺到最近有大量的孩童被販賣此處,所以混進來調查的。不過即熙覺得這門派能讓思薇來探路,實在是太不靠譜了。當她提出這個質疑的時候思薇氣鼓鼓地反擊:「是我自己偷偷來……」

  話沒說完就止了話頭,懊悔地瞪著即熙。

  即熙心想,得了,不靠譜的是這個思薇。那她們不知道要被弄到什麼地方去,豈不是凶多吉少。

  她當即決定跑路,思薇卻不肯,皺著小臉義正言辭地說他們就是要救蒼生於水火。話音剛落就被馬車裡其他孩子的哭聲驚得直皺眉頭。

  ……這姑娘根本就不喜歡蒼生,還要搭上自己的安危來救,這實在是吃多了撐的。

  即熙正欲翻窗逃跑,卻見到思薇似乎是因為緊張,手心裡緊緊攥著什麼,偶爾鬆開間有金光閃過。即熙愣了愣然後撲上去幾乎凶狠地拉開思薇握拳的手,就看見了一隻小巧的金鎖,做工很精致,還署了工匠的名字。

  正巧,她也有一個一模一樣的金鎖。

  思薇不明所以地收回手大罵即熙,以為即熙要偷她的金鎖,氣得眼睛都圓了三分。而即熙當下卻只是抬頭狠狠地盯著思薇,問道:「你是星卿宮的人?」

  思薇愣住了,反問即熙怎麼知道的。

  即熙搖搖手表示她不想說話,腦子裡一片混亂地靠在馬車壁上。暗暗地拍了拍胸口那個一模一樣的金鎖,她母親留給她為數不多的東西。

  這個清高的大小姐思薇,居然是她妹妹。

  活在她聽過的各種傳聞裡的,同母異父的妹妹。

  她小小的腦袋不能處理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費勁地想了半天是說還是不說,這得要怎麼辦,想著想著就失去了逃跑的時機。眼見著到達目的地思薇義無反顧地下車了,即熙咬咬牙也跟著下車,然後傻眼了。

  她們身處一座大山之中,眼前是龐大又看不見盡頭的黑黢黢的山洞,四周有大量士兵手持武器嚴密地守衛在此,這幫從各處匯集來的幾十個孩子就如同一群小綿羊,暴露在狼群環伺中。

  而且這些士兵的神情都很奇怪,眼睛紅紅的木木的,有種野獸般的狂熱。就像被主人牽好繩子的惡犬。

  太邪性了,即熙打了個哆嗦,這個地方煞氣好重。...<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1-10 12:11 PM

第一卷 星卿宮 第五章 招魔

  裕德十五年,太平了許多年的世道突生變故,豫州軍營發生叛亂,聲勢浩大,戰無不勝。叛軍士兵個個以一敵百,不計生死,如猛虎下山般無人能擋。

  但只要是個人怎麼可能「不計生死」,其中肯定有貓膩。即熙她爹打著酒嗝跟她聊到這件事,當時即熙完全沒放在心上,豫州哪裡比得上她手裡的肘子香?

  走在黑黢黢的山洞裡,即熙後知後覺地有所醒悟,她是不是撞進這貓膩裡了?

  士兵們沉默地舉著火把站在他們周圍,前行的過程中許多小孩害怕得哭出來不肯走,那些士兵恍若未聞,就跟拖牲口一樣拽著他們的領子往前拖,也不管小孩被勒得面色青白,被磨破了皮膚手掌。士兵一個人拖四五個也不費勁,著實是力大無窮。

  即熙暗自看著周圍這詭異的氣氛,心裡盤算著憑她這微薄的咒力能咒死幾個士兵,如果她把思薇打暈了拖著一起走可不可行。

  算來算去她一個人跑倒是可以,但帶著思薇這個拖油瓶肯定不行,就算思薇此時此刻幡然悔悟願意跟她逃也晚了。

  即熙看著越來越遠的洞口,再回頭看身邊緊張已經溢於言表的思薇,咬牙道:「你確定你們的人會來救我們對吧?」

  思薇點點頭,尚且逞強道:「怕了你就走,我是……」

  她話音未落,即熙她們一行就走到了路的盡頭,一個巨大的溶洞赫然呈現在眼前。黑暗潮濕的洞壁上掛著火把,溶洞中間有一個形狀奇怪的高台,雖然離她們距離遙遠也能聞到厚重的血腥味,從縫隙裡往下滲著黏稠的液體,不知道是血還是什麼其他的東西。

  地上從他們腳下開始一路到高台,都是兒童的森森骸骨。

  血池屍林不過如此吧。

  思薇嚇傻了,後面的話就沒能說出來。自詡為見過大世面的即熙都愣得不敢說話,忍不住發起抖來。

  前面還有數十個孩子被繩索綁在一起,被士兵沿著石階往高台上趕,高台中央的黑暗裡時不時傳來尖利的叫聲,而煞氣則源源不斷地從高台上匯聚到周圍士兵的身體裡。

  親娘哎老天爺哎祖宗哎這是怎麼回事啊!即熙也不管那麼許多了,看見士兵準備來捆他們,大喊一聲:「快逃啊!」

  然後就拉著思薇的手飛快地跑,她一語驚醒夢中人,孩子們原本嚇得動都不敢動,此刻也都慌了神橫衝直撞。因為大家四散奔逃士兵們不能立即合圍,即熙帶著思薇見縫插針地到處躥。思薇小臉煞白,勉勉強強跟著即熙,像是已經六神無主了。

  但是這些士兵本身就生得魁梧,又有煞氣加成個個力大無窮,很快就抓住了不那麼敏捷的思薇高高地拎起來,即熙也被拎起來抓住。即熙看見思薇顫巍巍的眼睛立刻火冒三丈地掙扎著,嚷嚷著要他們把思薇放下來。

  她明明從沒做過姐姐,在懸命樓就是被疼愛的老幺,面對這個討人嫌的便宜妹妹卻生出無限的責任感。

  正在即熙搜腸刮肚地回憶爹教她的那些惡咒時,士兵的胸口突然破空而出一寸劍尖。那劍是如同冰一般透明的質地,裡面有細密的紅色脈絡。

  即熙和思薇跌坐在地,怔忡之間就看見士兵魁梧的身體倒了下去,露出他身後站著的黑袍身影。

  尖銳的鳥叫劃破血腥和騷亂傳來,一隻巨大的銀灰色矛隼落在黑袍者的肩頭,正是「萬鷹之神」海東青。黑袍者似乎輕微嘆息了一聲,解開黑袍露出裡面的一襲白衣,他身長玉立氣質卓絕,有銀色線條自右邊額角蔓延到眼下。

  少年一身雪白地站在煞氣和黑暗裡,手裡透明的長劍裡湧動著千絲萬縷殷紅的細脈,如同被冰封的一顆心臟。

  思薇怯生生地喊了一句:「雎安師兄。」

  原來他叫雎安。

  雎安伸手把她和思薇從地上拉起來。即熙面對這短短人生中見過最好看的人,極少見地表現出拘謹和無措,握著雎安的手都忘記放下來。

  「阿海,你照顧她們。」

  少年雎安只是輕輕拍拍即熙和思薇的頭,便抽回手轉身而去。那隻海東青似乎有些不滿,鳴叫了幾聲還是不情不願地落在了她們身邊。

  即熙就仰著頭看著這個少年提劍一路朝高台奔去,所過之處煞氣畏懼似的紛紛避開。

  周圍的士兵們彷佛受到某種感召,也不管孩子們了扭頭一齊湧向少年,烏泱烏泱如同鬼魅。便是被雎安的劍斬斷臂膀鮮血噴湧,他們的腿腳也一刻不停,彷佛不能感覺到疼似的,面無表情眼底都是野獸一般的狂熱。

  即熙都看呆了,這些士兵他娘的還是人嗎?

  雎安快奔到高台時,終於有個正常的人出現在雎安面前。那是個四十多的中年男人,穿著一身黑衣幾乎融進黑漆漆的環境中,長相雖然不錯但是神情陰鷙,他立於石階之上譏誚地說:「不周劍,海東青,額上星圖,你果然……」

  不等男人諷刺完,雎安就略一側身繞過男人,白色衣衫掃過男人肩膀頭也不回地向前,快速奔跑的腳步沒有絲毫減慢。

  「抱歉,借過。」

  即熙和男人同時露出了懷疑自己耳朵的表情。

  男人氣急地轉過身去追雎安,一邊調動那些著了魔似的士兵圍攻阻攔雎安,雎安身姿輕盈劍光如電,流暢地殺出一條血路,手裡的不周劍飲血越多越是鮮豔興奮,煞氣不再湧向士兵們反而大量湧入劍中。

  男人終於扯住雎安的袖子吼道:「你這乳臭未乾的小兔崽子囂張個什麼勁!」

  雎安一個旋身乾脆地斬斷被男人抓住的衣袖,殺出一條血路一邊皺眉道:「你先稍等。」

  「……」

  即熙心說都這時候了你還講什麼禮貌!

  雎安幾步踏上高台,眼神飛快地掃視一圈之後就抬手將劍插入高台中央,注入劍中的煞氣迸發而出將高台生生劈成四瓣,震耳欲聾的轟鳴聲過後煞氣快速散去,被雎安所傷的士兵們如夢初醒般發出哀嚎。

  雎安轉身揮劍指向追在身後的男人,劍尖只一寸便可達他的咽喉,淡淡說道:「現在可以了,請講。」

  「……」

  即熙看著那男人原本陰鷙的面部變得愈發扭曲,深感他要被雎安氣死。男人站在搖搖欲墜的石階上,色厲內荏道:「修士仙家從不管朝廷之事,星卿宮插手算怎麼回事?」

  「以童男童女為祭,聚煞氣養魔,招魔入體乃仙門禁術。修士仙家不管朝廷,但要管你。」

  「你真以為你一個人就能全身而退?」

  「眾仙家已經在外布好陣局,我只是來毀招魔台的。」

  男人面色青黑,似乎是知道大勢已去,他沉默了一瞬然後破釜沉舟道:「你以為你天機星君天下無敵嗎?我可是懸命樓麾下,你敢動我禾枷饒不了你!他要咒殺你就像捏死螞蟻一樣簡單!」

  本來即熙正興致勃勃看戲,一聽此言氣得叉腰:「放你娘的屁!」

  這誰啊平白無故的要做她叔叔?

  懸命樓裡別說長得好看的人了,長得好看的鳥兒她都能叫上名字來,這人長得怎麼說都比刀疤叔叔血手叔叔周正十幾倍,她要是見過這人能沒一點兒印象?

  再說了咒殺哪有他說的這麼簡單!咒殺星君搞不好要折十年壽!她爹開開心心收錢咒人那都是一錘子買賣,整這又髒又累又噁心的事情幹啥?啥屎盆子都往她爹頭上扣!

  「想來禾枷並非傻子。」雎安對於男人的威脅無動於衷,笑著搖搖頭:「我也不是。」

  即熙的怒火微微平息,對雎安的回應深以為然。

  從遠處傳來人聲,即熙轉頭看去便見許多衣袂飄飄的修士奔進來,將那些剛剛失了煞氣痛苦不堪的士兵控制住。幾個頗有威儀的長者飛落在雎安身邊說了什麼,向他行禮道謝。雎安收劍回禮,將這個男人交給長者們,便拾級而下走回即熙和思薇身邊。

  即熙抬頭仰望他,便看見雎安向她行禮,然後蹲下來直視她的眼睛,笑道:「多謝姑娘保護在下的師妹。」

  即熙第一次被人稱作「姑娘」而不是丫頭女娃小兔崽子,她突然沒了伶牙俐齒,只能勉強故作高深道:「這……這點小事,無……無足掛齒。」

  雎安笑笑,轉頭看向思薇,語氣就稍微沉了一些:「你怎麼會來這裡,不是讓你跟柏清先回宮嗎?」

  思薇低頭小聲說:「我……我就是想幫忙。」

  「等你修為精進之後自然可以幫忙,不急在這一時。量力而行,你可明白?」他的語氣依然溫和,不過神情確很嚴肅。

  「明白……」思薇的頭更低了。

  即熙瞪大了眼睛看著旁邊這個大小姐,哎呦天啊這小丫頭還有這麼乖順的時候呢?

  雎安再轉回頭看向即熙的時候,目光微變,即熙順著他的目光低頭,便看見她脖子上戴著的金鎖不知道什麼時候露出了衣襟之外。她心中大驚趕緊把金鎖揣進自己壞裡。

  「小姑娘,你為何如此拼命救思薇呢?」

  「放屁,我才沒拼命救她!」即熙立刻暴露本性。

  思薇聽見她說粗話又皺起了眉頭,然而雎安只是平靜地望著即熙的眼睛,他說道:「你的母親是星卿宮太陰星君麼?」

  「不是!」即熙此地無銀三百兩地否認。那時候的她還不知道她和她母親長得就跟一個模子裡刻出來似的,看一眼就全明白了。

  雎安看著氣鼓鼓的即熙,為這個小姑娘孩子氣的舉動笑起來。他的眼睛瑩瑩發亮,彎成好看的弧度。

  「你的金鎖是太陰星君做的,她是你母親,你知道的吧?」

  思薇呆立了半晌,看看即熙再看看雎安,然後就紅著眼睛開始鬧起來。她說那個金鎖一定是即熙偷的,這個小偷不可能是她的姐姐。

  那一臉義憤填膺,彷佛受了什麼奇恥大辱似的。即熙看著這個便宜妹妹,覺得剛剛自己大概是腦子壞了才想救這個白眼狼。她不耐煩地說:「是是是,我偷的,我不是你姐,沒事了吧我走了噢。」

  「你人走就走,把我母親的金鎖留下!」

  見思薇要來搶金鎖,即熙反手就給了思薇一巴掌,氣道:「我去你媽……你大爺的!敢搶我金鎖我跟你拼命!」

  思薇捂著被打紅的臉,卻罕見地沒有還嘴也沒有還手,而是癟了癟嘴哭了出來 ,哭得那叫一個撕心裂肺,旁邊在整理現場的修士們都頻頻側目。

  即熙有些沒趣地撓撓頭,她那一巴掌也沒多重吧?思薇用得著這麼傷心麼?

  在之後思薇和即熙針鋒相對誰也不饒誰的歲月裡,即熙一直沒告訴思薇那天知道她是自己妹妹時,她其實是很開心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1-10 12:31 PM

第一卷 星卿宮 第六章 星河

  令人慶幸的是,太陰星君回到星卿宮後只說自己結了婚又和離,並育有一女。至於她前夫的姓名身份則是隻字不提,而太陰星君已經去世,現在星卿宮更沒有人知道即熙的父親是誰了。

  當雎安問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即熙選擇裝傻,就說她是孤兒父親已經去世了,去世得太早她什麼都不記得。

  她爹曾經交代過她:見到星卿宮的人扭臉就逃,逃不了的話千萬別讓他們發現你娘的身份,被發現了的話千萬別說你爹是誰。

  顯然她長驅直入鎖定了最壞的這一種情況,然後回頭再次選擇了第一種應對方式——逃跑。

  雎安要幫那些修士們在山洞裡做什麼符咒淨化此地的煞氣。他也是奇怪,只要杵在那裡煞氣紛紛退避三舍,彷佛自己就是一道符似的。

  即熙趁雎安做符而思薇沒注意的時候,混在倖存的孩子們中間偷偷跑了。

  重見天日後熾烈陽光照在即熙身上,她慢慢放鬆下來,回頭看著大山和黑黝黝的洞口,覺得遇見思薇和雎安都像是夢似的。

  一個脾氣大的妹妹,和一個神仙般的小哥哥。

  玩夠了該回家了,想到以後再也不會見到他們,即熙下山時小小的心臟裡還有幾分少見的惆悵。

  事實證明她這難得一見的惆悵十分沒必要,因為四天後她就再次遇到了雎安。

  當時她正在荒野裡生火烤一隻拔了毛的麻雀,火光跳躍中突然一雙白色的靴子出現在她眼底,她一個激靈抬頭看去。

  十六歲的少年戴著一個四分之一臉的面具,正好遮住他右額的星圖。他彎著腰低頭看她,笑著說:「打擾了,即熙姑娘。」

  即熙噌得一下站起來,戒備地看著雎安,大聲道:「你……你要幹嘛!」

  「在下來討自己的荷包。」雎安蹲下來正好與即熙平視。

  ……被發現了。

  她走的時候順走了雎安的荷包,裡面有不少銀子,不過這幾天她吃吃住住都花光了。不然也不能在這荒原裡烤鳥兒吃啊!

  即熙清了清嗓子,小聲嘟囔道:「什麼嘛真小氣,星卿宮那麼有錢還在乎這一點……」

  她看了看仍然含笑注視著她的雎安,掏了掏自己空空如也的兜,索性一指那烤鳥兒:「我就剩這個了,賠給你!你愛要不要!」

  雎安沒忍住笑出聲來,他微微側過頭扶著額頭,笑得肩膀都顫。

  「笑你大爺的笑!我跟你說我烤鳥兒是一絕,你花錢買都買不著!」

  「哈哈哈哈哈……」

  「你再笑,你再笑我……」

  「即熙姑娘,跟我回星卿宮吧。」雎安終於止住了笑聲,抬眼看向即熙。

  他說得誠懇又溫柔,彷佛眼前這個比自己小六歲的孩子是個值得尊重的,和自己平起平坐的同輩似的。

  即熙愣了愣,然後抱著胳膊哼了一聲。她往雎安身後看了看,發現沒有看見思薇的身影。雎安心神領會道:「我讓師兄先帶思薇回去了。」

  「你要我去星卿宮,思薇能願意?」

  「思薇只是嘴倔心卻不壞,你不像是會因為害怕思薇而不去星卿宮的人。」

  「我當然不怕她……不不不,我憑什麼去星卿宮!我覺得現在這樣特別好,你們別來煩我。」

  「回星卿宮的話你不偷錢,也可以天天吃好吃的。」雎安哄她道。

  即熙不屑地轉過臉去:「就好吃的?你以為我這麼好打發嗎?」

  雎安笑起來,眼睛彎成月牙的形狀:「那你還喜歡什麼?」

  她喜歡的東西那可多了,即熙揚起下巴:「我是個俗人,喜歡好吃的好喝的好看的,喜歡錢,喜歡金光閃閃的東西,尤其是別人口袋裡的。」

  她爹都嫌棄她,她自以為星卿宮這樣的地方,應該更看不起她這樣粗鄙的人的。

  雎安卻沒有如她所料的那般露出輕蔑的神情,他只是想了想,然後右手舉起手來繞到腦後解開面具的細繩,左手托著面具將其摘下,露出他額角至眼睛的星圖。

  然後他一撩衣擺盤腿坐在即熙面前,向她伸出手:「那你要不要來看看我的口袋?」

  即熙警惕地看著雎安的手,那雙手白皙纖長骨節分明,因為常年握劍而有了薄繭。那雙手彎了彎:「你怕我嗎?」

  「嘁!」即熙握住了雎安的手。

  雎安笑起來,一陣風吹滅了火堆,沉鬱的黑暗籠罩而來,在黑暗中他閉上眼睛。光芒從額角的紋路開始亮起,像是燃燒的引信一般蔓延至他的眼皮和面頰,充盈了整片星圖,瑩瑩光亮如同刀刃劃開夜幕。

  即熙怔怔地看著他被微光照亮的臉頰,眉骨和鼻骨。

  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似乎有風吹來,雲破月出,星河爛漫與雎安額上的星圖交相輝映。即熙只覺得突然之間他們急速升入星空,眨眼間就置身於一片浩瀚金光裡,舉目所見頭頂腳下都是瑩瑩發亮的星星,彷佛站在無邊無際的銀河裡。時間停滯,而璀璨永恆。

  「這是你喜歡的嗎?」

  和她一起佇立於星海中的雎安睜開眼睛,少年的眼睛裡映著萬千明滅,好像身披千古之間隕落的星辰。

  即熙已經看呆了,只能點頭道:「喜……喜歡……」

  雎安笑起來,他環顧了一下四周,指向遠方:「那是我的星命所在。」

  即熙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就看到星河遠處依稀有幾顆距離近的星星,若將它們彼此連線就和雎安額上的星圖別無二致,他指著的是其中第三顆星星。

  她想起來那個黑衣男對雎安的稱呼,便說道:「天機星。」

  「是。」

  「天機星是幹什麼的?」

  「主善。」

  「善?怎麼主善?」

  雎安笑了笑,解釋道:「長以此身,鎮天下心魔。」

  長以此身鎮天下心魔。

  即熙原本最討厭這些文縐縐的話,不知為何這句話卻被她牢牢的記住,在日後的歲月裡她目睹雎安的每一次試煉中,被她反反復復地想起。

  當時她只是疑惑何為心魔,雎安就把他身後那把奇特的劍拔出遞給即熙,說:「你摸一下試試。」

  近距離看到那把劍,透明的劍身裡纖細的紅色脈絡湧動著,果然如同一顆跳動的心臟。

  即熙試探著伸出手,慢慢移過去放在劍身上,皮膚相觸的一瞬間灼熱的氣息如閃電一般直達心底。她恍惚間看見劍光大盛,無數嘈雜的聲音慫恿著她,她忽然覺得很煩躁,所有氣憤的往事紛至沓來,猙獰扭曲著無法控制地翻湧到高峰。

  她動了殺意。

  即熙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嚇得趕緊收回手,驚魂未定地看著雎安。她像是剛從一場狂躁的夢裡醒來,大口喘著氣。

  「不周風居西北,主殺生。不周劍是上古凶劍,以前常作祟殺人,戾氣可挑起心魔。」

  即熙後退兩步,狐疑道:「那你怎麼沒事?」

  雎安笑了笑,把劍插回劍鞘,淡然道:「一物降一物,它在我手裡就只是一把鋒利的劍罷了。」

  即熙突然想起來當時雎安孤身一人來毀招魔台,他走到哪裡煞氣都退避三舍不敢近他的身。她爹曾說修仙者比一般人還要忌諱煞氣,若不防被侵入則很容易走火入魔,可他完全不怕。

  合著這個人真的是一道活符咒啊。

  即熙正腹誹著,眨眼間發現自己又回到了荒原上,剛剛那些璀璨星海消失得如同幻覺。雎安把面具戴上,向她伸出手:「你若受封成星君,便能隨時看見這星海了。和我一起回星卿宮,如何?」

  剛剛那星海著實動搖了即熙的心,她想著混過去玩一玩,趁他們不注意再跑回懸命樓,這感覺也不錯。

  於是她抱著胳膊,「勉為其難」地點點頭:「行吧,那我去玩一陣。」

  這番拿腔拿調的話雎安聽了也不生氣,只是輕輕拍了拍即熙的頭。

  「好啊。」他笑著說。

  一聲嘶鳴劃破夜空,即熙曾見過的那隻巨大的海東青就停在了雎安肩頭,抬著它的鳥頭看了一眼旁邊的烤鳥,再一臉不屑地看著即熙。

  「介紹一下,這是阿海。」

  即熙看著這隻油光水滑的帥氣矛隼,由衷地羨慕,說道:「海哥!」

  「……」

  海東青像是看傻子一樣看著即熙。

  迫於海哥的威壓,即熙放棄了她烤得正好的麻雀。作為補償雎安在下一個鎮子上給她點了一桌好吃的。

  她牽著這個小哥哥的手在路上走著,他的手很大很溫暖,步子跟著她一樣放得慢。即熙抬頭看向雎安,他似有感召低頭回應了她的目光,淺淺地一笑。

  如果不是他,換其他任何人肩上站著一隻海東青拿著一把凶劍,血海之中手刃百餘人,那看上去肯定張牙舞爪不像個善類。但是雎安做這些事情,仍然讓人覺得安心。

  即熙漫無邊際地想著,她以前可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善人。她們懸命樓旁邊的鎮子上有個落魄老僧人,化緣為生手無縛雞之力,偏偏善心泛濫什麼都要管。她不知道見過多少次他去勸架,規勸惡人或替人出頭結果被打得頭破血流,可下次他還是照樣。

  在她心裡,所謂善良就是這種愚蠢又軟弱的人,為了獲得一點高高在上的成就感而欺騙自己的藉口。

  原來善良也可以長出獠牙,與凶狠相生卻也不減溫柔。

  那時十歲的即熙眼裡,善良終於變成了一件稍微值得稱讚的東西。...<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1-10 12:43 PM

第一卷 星卿宮 第七章 思薇

  白駒過隙,如今二十四歲的即熙回想起來在星卿宮裡的事情,只覺得已經恍如隔世。待織晴走後,即熙就拄著拐一瘸一拐地準備去找思薇好好聊聊。

  一年前她偶然遇見思薇被撞破了身份,思薇逮著她一頓窮追猛打恨不能殺她而後快,她好不容易才把思薇甩掉。即熙琢磨著思薇肯定會告訴雎安和柏清,於是忐忑不安地等他們來找自己算賬——果然就等來了,雖然理由好像不太對。

  但現在看情況思薇有可能沒告訴大家她是禾枷。

  思薇已經是巨門星君,即熙很快就找到了思薇住的「昭陽堂」,堂外種了一片淺粉色薔薇花,思薇對薔薇的熱愛是一點兒也沒變。

  即熙探了探門,門上有封門符打不開,思薇應該是出去了。她倚著拐杖漫不經心地看這扇朱紅色的門,心想這丫頭現在一個人住,這封門的習慣倒是改不掉了。

  她剛進星卿宮時被安排和思薇合住,那可真是雞飛狗跳。思薇討厭她於是天天和她針鋒相對,就想把她逼走。每次出門的時候,思薇都換不同的封門符把院子封死,讓即熙打不開門回不了房間。

  即熙當然不會哭哭啼啼地去找宮主或者兩位掌事師兄告狀,她很快就學會了解符每天和思薇見招拆招,思薇設的符咒總能被她破了。每次看見思薇青白交加的臉色,即熙都覺得十分快意以至於放下了揍這個妹妹一頓的念頭。

  後來因為她無法無天上課睡覺打架鬥毆考試作弊,被勒令搬到了雎安的隔壁,由這個唯一能管住她的師兄看著,一看就是七年。

  即熙跟賀憶城講她在星卿宮的經歷時,賀憶城就拍著她的肩膀露出由衷同情的神色,說道:「天機星君給你當了七年爹,實在是嘔心瀝血殊為不易。」

  即熙一邊漫無邊際地回想著,一邊用手指戳著門上的符咒,下意識地逆著符咒的氣脈比劃著,劃來劃去片刻後符咒發出叮的一聲繼而消散了。

  它散了!

  即熙驚得去抓那消散的符咒,然而只是徒勞。

  不是吧,這就解開了?這麼多年思薇的封門符怎麼沒長進啊!

  破修士的封門咒等同於踹門而入,但是破都破了,她要是說自己沒進去思薇肯定也不信。

  即熙略一思忖,她拄著拐乾站著等也堅持不住,索性大大咧咧地推門進去了。只見不大不小的院子裡種了薔薇花,淺粉淺白一片,即熙拄著拐在石子路上一歪一斜地走著,拐滑來滑去,正在她努力保持平衡的時候身後傳來一聲怒喝。

  「誰如此無禮!」

  一道白色身影迅速而來眨眼之間就站在了即熙和房門之間,二十出頭的女子綁了根粉紫色的髮帶,頸間隱約有銀色的北斗星圖。她雙瞳剪水杏眼圓睜,膚色粉白,彷佛院子裡的粉白薔薇活過來似的。

  嗨,思薇這丫頭,一年一年長得越來越漂亮了,也不知道將來會便宜誰。

  即熙扶著拐,拿起長輩的架子:「自然是你的後母來看望一下你。」

  思薇眯起眼睛咬著後槽牙,冷笑道:「入了星卿宮便拋卻姓氏,與父母親人斷絕關係,只有天地師友,後母是什麼?」

  「這可是你說的,天地師友——那我是你師母對吧?你見了師母,連招呼都不打嗎?」即熙揚起下巴,微微一笑。

  思薇嘴角顫抖了半天,還是咬咬牙低頭行禮:「見過師母。」

  即熙表面上風平浪靜,心裡卻樂開了花。

  「好了,我不與你計較這些。」

  重活一次她的輩分青雲直上,思薇從來都沒有叫過她姐姐,現在卻乖乖低頭叫她師母,這真讓人神清氣爽。

  「我是來……」

  即熙往前走正欲表明來意,拐杖在石子路上一滑,她的身體劃出了一道優美的線條頭朝下啪嘰摔在地上,熱熱的液體就順著她的鼻孔留下來。

  「……」

  一片靜默中,即熙覺得自己很是對不起蘇寄汐這張天人之姿的臉。

  因為她的摔倒流鼻血,思薇終於打開房門把她扶進房間休息了——雖然有點不情願。

  即熙腹誹道你這麼不情願,搞得像屋子裡藏了男人似的。

  她坐在梨花木的椅子上喝了思薇泡給她的菊花茶,一邊拿手絹摁著鼻子一邊說:「我有個事情想問你。」

  思薇坐在她對面托著茶杯吹氣,冷冷道:「你說,說完趕緊走。」

  嘿呦喂,這傲慢的勁兒不減當年。思薇一向在師兄們和宮主面前乖順,但在即熙和師弟師妹面前就驕傲無禮,妥妥的大小姐脾氣。

  「禾枷就是貪狼星君即熙對吧?」

  「咳咳咳……」思薇嗆得直咳嗽。她抬起眼睛來看著即熙,怒道:「你……你胡說什麼!」

  「我可沒有胡說。」即熙邊說著邊在心裡過了一遍剛剛編好的胡話,悠然開口。

  「星卿宮的弟子滿十八歲還未受封星君的就要退籍離宮,如今宮裡的弟子換了好幾代,此次參與討伐的人裡認識即熙的只有你,柏清和雎安。你以為只要你們不說便沒有人會知道,事實卻不然。有一位曾與即熙一同修習,後來離宮的弟子恰好與我熟識,他參與討伐認出了禾枷就是即熙,告訴了我。」

  即熙以她多年坑蒙拐騙的經歷一本正經地胡編濫造,臉不紅心不跳面帶微笑。

  思薇的瞳孔收縮,桌上的手默默捏成拳頭,她瞪著即熙說道:「你想幹什麼?」

  即熙微微一笑,靠著椅子的後背托著茶杯吹氣,冷冷道:「你說呢?」

  不就是傲慢麼,誰不會啊。

  思薇目光閃爍地看了即熙半天,即熙吊足了她的胃口,才故作高深地開始扣帽子:「你們星卿宮參與討伐禾枷,原來是想要趕緊清理師門,維護你們的好名聲啊。」

  「你休要隨意污蔑!師兄們參與討伐時根本不知道禾枷就是即熙!」思薇氣憤反駁。

  即熙看著思薇流露出憤怒神色的眼睛,沉下聲音道:「那你呢?」

  思薇的目光有一瞬間閃躲,她說:「我自然也是一樣的。」

  思薇撒謊和說實話時的狀態差別太大了,一眼就能看出來,她沒告訴雎安和柏清即熙就是禾枷。

  即熙驀然鬆了一口氣。

  雎安殺她時乾脆俐落又平靜,那不是因為厭惡或憎恨她,他只是不知道那個人是她罷了。

  這真是太好了。

  思薇小心地觀察著即熙的表情,整個人就像攻擊前渾身緊繃的貓。即熙卻心情大好地放下茶杯,說道:「你放心,這事兒我已經囑咐過那位朋友不要聲張,我也會守口如瓶。來跟你說這件事兒呢也就是跟你交個心,畢竟咱們關係特殊,我也沒真想做你後母,咱就維持個表面和平就行。」

  面對態度陡然大變的即熙,思薇怔了怔,滿臉懷疑地看著她。即熙笑著拍拍手,拎起旁邊的拐杖對思薇揮揮手道:「你不用送了。」

  走了兩步她想起來什麼,回頭貼心地囑咐道:「你這封門符也太弱了,功力不行得好好練啊。」

  這個莫名其妙出現,捅出驚天秘密的女人以不熟練的姿勢住著拐杖,哼著小曲漸漸消失,思薇看著她的背影錯愕地喃喃道:「……這個人是怎麼回事?」

  蘇家的大小姐居然是這般奇怪的女子?

  即熙走後思薇立刻站起身走到院門口把院門關上,回到房間關上房門後又加了一道封門符,然後慢慢轉過身去看著她房間裡那個梨花木的大衣櫃。

  思薇靜默無聲地看著那衣櫃許久,然後緩緩起手解了衣櫃上的封門符,衣櫃吱呀呀地打開,露出了衣櫃裡躺著的面色蒼白的紅衣男人。

  他長了一張精致俊秀的臉龐,即便是躺在那裡不言不語,都流露出幾分風流和邪氣。奇怪的是他渾身上下不見傷口卻呼吸微弱。

  思薇搭上他的脈搏,還是一樣孱弱。她皺皺眉頭,喃喃道:「這到底是什麼毛病?」

  而後頭疼地揉著太陽穴,氣道:「我幹嘛給自己找這麼個麻煩!」

  另一邊的即熙正十分開心地哼著小曲走回自己的房間,她熟練地穿過亭台樓閣,連拐杖都使得比以前順手了。

  她住的房間是宮主的紫薇室,旁邊就是雎安的析木堂。即熙目不斜視地走過析木堂,見四下無人又偷偷退回去,析木堂的院門是打開的,院子裡正有一隻渾身銀白的大狼躺在裡面曬太陽。

  金色的陽光下它身上的絨毛彷佛泛著光似的,在風裡輕輕搖曳,看起來愜意極了。

  即熙愣了愣,然後激動地喊道:「冰糖!」

  這隻威風凜凜的大狼聽了這呼喚一個激靈躥起來,四下張望和即熙對上了眼睛。它似乎也愣了愣,然後喜笑顏開嗷嗚嗷嗚叫著朝即熙飛撲而來。

  即熙哪裡受的住這麼大一隻狼的飛撲,再一次倒地——還好這次是仰面的。冰糖開心地舔著她,尾巴搖成了一朵花。

  即熙順著它的毛,感慨萬千,沒想到星卿宮第一個認出她來的居然是冰糖——她十二歲時撿回星卿宮養的狼。

  即熙心情復雜地看著冰糖搖成一朵花的尾巴,這種搖法對於狼尾巴來說實屬不易,她一頭威猛的雪狼怎麼被養成了狗。

  其實冰糖是個漢子,從小被叫冰糖習慣了的它,並不知道這是一個很娘的名字。...<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1-10 03:20 PM

第一卷 星卿宮 第八章 求學

  冰糖嗷嗚了好幾聲,即熙當上貪狼星君後給它授過靈識,所以它能跟即熙交流,就像阿海和雎安一樣。

  那嗷嗚幾聲是在問她這些年都去哪裡了。

  這個問題就說來話長了,即熙拍拍冰糖的背讓它起來。它乖順地收了爪子正襟危坐,尾巴仍然搖得像花兒似的。

  即熙盤腿坐在地上和它一般高,撐著下巴思考了一陣然後決定老老實實跟冰糖坦白。

  「冰糖啊,其實我是個細作來著的。」

  「嗷嗚??!!」

  即熙撿著重要的節點把自己混進星卿宮求學七年然後溜回家,最近不幸死去又萬幸死而復生的事情告訴了冰糖。冰糖一開始很驚訝又困惑,在聽到即熙說當年她怕暴露身份沒敢把它帶回家時,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獠牙啪一爪子又把她摁在地上了。

  「嗷嗷嗚!!」

  即熙陪著笑求饒:「糖少俠少俠,你冷靜啊。」

  冰糖磨著牙,喉嚨裡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即熙眼珠轉了轉,舉手正色道:「你看這樣,我去參加星卿宮大考,爭取進封星禮把貪狼星命拿回來,然後就順理成章要回你了好不好?」

  「嗷嗚?」

  「我保證,我沒騙你,我也不會把你丟下了。」

  聽見即熙說出「不會把你丟下」的時候,冰糖的眼睛就含了淚,委屈巴巴地低頭想要舔她。

  「冰糖!住手!」

  一聲怒喝響起,冰糖和即熙同時轉頭,即熙躺在地上橫著的視野裡就出現了浩浩蕩蕩的一行人。

  柏清,雎安,思薇,武曲星奉涯,天同星七羽。除了外出未歸的廉貞星君和「失蹤」多年的貪狼星君之外,星卿宮的甲級主星星君都在此了,後面還跟著許多次級星君。

  這是有什麼事,居然如此興師動眾?

  紅鸞星君夢湘驚道:「師母,你受傷了!」

  即熙感受到從鼻孔緩緩流下的熱血,應該是剛剛在思薇院子裡摔的傷還沒好。

  目前這情況她倒在地上,冰糖爪子拍在她身上,她鼻子流血,剛剛冰糖還沖她張開了嘴……

  這個畫面實在是太容易讓人誤會了。

  冰糖立刻把爪子收了回去,幾個弟子跑過來把即熙扶起來,即熙再次掏出手絹捂住鼻子,說道:「沒事沒事,這鼻血是我自己磕出來的。」

  之前出聲制止冰糖的柏清顯然不相信即熙的話,他面色嚴峻地瞪了一眼冰糖,然後等著雎安教訓冰糖。畢竟冰糖和它的主人一個樣,只聽雎安的話。

  冰糖齜牙,委屈巴巴。

  雎安走過來彎腰摸了摸冰糖的頭,便笑起來說道:「冰糖是貪狼星君的靈獸,平日裡性子烈也確實常與人爭鬥。不過這一次不同,它是喜歡您才這樣的。可能表達喜歡的方式太過熱烈,您受傷了麼?」

  「沒有我沒事,這方式我覺得剛剛好,很招人喜歡。」即熙忙不迭地說著,發出濃重的鼻音:「你可千萬別責罰它。」

  「不會。」雎安笑著應道。

  柏清驚詫地看著雎安,憂心忡忡他這師弟護短的毛病怎麼越發嚴重了。

  「你們這浩浩蕩蕩的是要幹什麼啊?」即熙好奇地問道。

  雎安沉默了一瞬,在他沉默的一瞬間即熙福至心靈地說道:「啊,對了,你們是來向我奉茶行禮的……」

  當即熙端坐在紫薇室的紫檀木椅上時,已經撣好了身上的灰正好衣冠,頗有一副長者風範了。任誰也看不出她三個時辰前住著拐杖臉朝地狠狠摔了一跤,兩個時辰前被一頭雪狼拍在地上起不來。

  星君們整齊地分列於紫薇室內,向即熙拱手行禮,雎安站在眾人之前雙手交疊捧著一杯茶,彎腰奉給即熙。他白色的衣袖垂及地面,白玉冠下淺金色髮帶隱沒於長髮之中,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一塊鑲金白玉。

  即熙像模像樣地接過雎安手裡的茶,雎安便喚她:「師母。」

  眾人就跟著雎安一起喚道師母,這道禮成即熙便正式成為星卿宮諸位星君的師母,整個星卿宮裡輩分最高的人了。即熙聽著這整齊的「師母」聲,看著滿堂俯身的人,突然有些恍惚。

  她想起來十四年前剛入宮的時候,她不願意奉茶拜師,雎安和她打賭結果她輸了,只好答應去拜師。當時雎安俯身看著她的眼睛,笑著說——既然拜了師,就要叫我師兄了。

  她咬牙切齒地喊著——師兄師兄師兄,雎安師兄!行了吧!

  雎安就輕聲笑起來,眉眼彎彎。即熙回過神來,看向身前眼眸低垂的雎安。重生之後到現在,他,柏清和思薇一直叫她師母,她原本覺得神清氣爽,可現在她卻很想聽他們叫她一聲即熙。

  可能以後再也不會有人喊這個名字了吧。

  即熙。

  「即熙」真的死了。

  憂傷了片刻之後,即熙一放茶杯心想她怎麼還咒上自己了,她這活得不是好好的,沒人知道她是即熙她還就不是即熙了?弄這些傷春悲秋的多矯情?

  禮成之後眾位星君要離去,即熙單獨叫住了雎安,她客客氣氣地請雎安坐在她旁邊的座位上,關懷道:「雎安,最近忙不忙啊。」

  「有柏清師兄在,諸事還算穩妥。師母有什麼事情麼?」

  即熙清了清嗓子,理了理思路說道:「雎安啊,你看師母現在也算是星卿宮的人了。半年後的星卿宮大考,我也應該可以參加吧?」

  雎安笑道:「自然是可以,但星卿宮大考非常嚴格,而且星命書通常挑選十八歲以下的人授予星命,這並非易事。」

  已經二十四歲高齡的即熙坦然地說:「俗話說得好,老當益壯,我還是想要試一試。」

  「也好。」雎安並不阻攔。

  「但是我畢竟不是從小在星卿宮學習的,基礎十分薄弱。武學方面我就自己摸索了,但是文試的那些歷史詩文,天象紀年,卜卦推命之類的,能不能請您幫我補一補?」即熙終於說出了她的最終目的。

  她從前就嚴重偏科,武學和符咒從來就沒從榜首上下來過,歷史詩文勉勉強強,天象紀年和卜卦推命一向穩定在倒數。當年雎安日復一日的幫她講課補習,她才勉勉強強踩線通過大考,得以進封星禮受封星君。

  如今七年過去,那些東西她太久不用早就忘光了,自學是萬萬不可能的,去聽課恐怕會重蹈以前一頭霧水昏昏欲睡的覆轍,只有求助於雎安。畢竟雎安是他那年大考的全榜首獲得者,這一記錄至今無人打破。

  即熙滿懷希望地看著雎安,只見雎安捧起茶杯悠悠喝了一口茶道:「師母覺得星君是什麼?」

  「星君……」即熙想了想,咽下了本來想說的話,拿出了大家對星君的普遍形容:「受神明旨意,為仙門百家之道標,黎民百姓之庇佑。」

  雎安聞言莞爾。

  「怎麼樣,你可以幫我補習嗎?」

  「抱歉,恕我拒絕。」

  「為什麼?是我剛剛回答錯了嗎?」

  「這與剛剛的問題無關,無論您回答什麼我都是要拒絕的。」

  即熙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幾天之後的早上,雎安正端坐在析木堂內吹壎,香爐裡彌漫出裊裊白煙和伴隨而來的檀香香氣,壎聲醇厚柔潤,綿延不絕。一首曲子還沒吹完,就被快步走進房間的柏清打斷了。

  「雎安,師母要參加大考?」他坐在雎安案前,十分驚訝。

  雎安放下手裡的壎,點頭確認:「嗯。」

  「她現在正在練武場,已經連挑了四五個弟子,說是再練幾天就準備挑戰榜首。之前只聽說蘇家大小姐長於歌舞,卻不知道她身手如此了得。」柏清感嘆著,說道:「蘇家原本來者不善,但蘇章卻突然打道回府,師母行事又總是出人意料,實在不好琢磨。」

  「師母和蘇家立場似乎並不一致,我覺得她並沒有壞心,師兄也不必太過緊張。」

  「唉……我明白。我看冰糖也在練武場,你小心看好它,別再讓它和師母起衝突。」

  雎安聞言搖搖頭道:「師兄,冰糖喜歡師母,並不會傷害師母。上次的事情多半只是誤會。」

  「你看看你,又護短了吧?冰糖又不是你的靈獸,你不能和它交流怎麼知道它想什麼,我看那孩子被你寵得越發滑頭了。」

  雎安的神情就有點微妙,忍著笑說:「是我護短還是你護短?師兄你對自己,似乎沒有清晰的認知。」

  另一邊練武場上的織晴給即熙遞了一杯茶,正經說道:「雎安師兄雖然溫柔和氣從不發火,但是一旦作出決定便是板上釘釘,無論怎麼說都不會讓步的。倒是柏清師兄,雖然平日裡嚴肅古板總是教訓我們,但卻很容易心軟,去求一求磨一磨他多半就會鬆口。雎安師兄說了不教師母您,那就是不會教了。」

  即熙擦著滿頭大汗,滿懷怨念地看著練武場內正在比武的其他弟子,說道:「這是為什麼呢!」

  「我們也不知道啊。」蘭茵小聲說道。

  即熙快速通過織晴融入了當時她們樹下聊天的三人小團體,蘭茵就是當時那個年齡最小的仰慕雎安的姑娘,還有年齡位於中間的晏晏,這個幾個人功課武藝都是中等水平,但是對於各種八卦小道消息的收集能力可謂一絕。

  失去了賀憶城這個絕好消息來源後,即熙終於又重新獲得了耳聽六路眼觀八方的感受。

  「我覺得啊,雎安師兄不想教您是不想開這個先例。畢竟甲級星君們是不講課的,若是雎安師兄教了您,那之後像蘭茵這樣仰慕雎安師兄的小姑娘必定以教習為名,都去找雎安師兄了。」晏晏認真地分析道,得到了蘭茵的怒目而視。

  即熙迷惑地看著她:「是這樣?」

  那當年雎安給她教課補習,怎麼也沒見這麼多顧慮,難道說他這年齡越大越吃香,追求者竟比之前還多了?

  「我也覺得是這樣。」織晴附和道。

  想起上次她們斷言雎安失明是因為她咒的,即熙大感這個推論不靠譜,她感慨道:「雎安岔開話題不肯說理由,讓人拿不準他的想法,都不知道怎麼迂回補救。從前他不是這樣的。」

  蘭茵她們想了想,晏晏道:「雎安師兄好像一直如此吧。」

  雎安師兄歷來溫柔和氣,無私誠懇,教養極好,這些美好的品質包裹住他的喜怒哀樂。

  他把分寸感拿捏得太好,與人交往說話做事一向妥貼,從不叫人不舒服,從不逾矩。就連非常喜歡他的蘭茵都要承認,她仰慕雎安卻不知道雎安在想什麼,也不知道他的喜好憎惡。不只是她,好像絕大多數人都不知道。

  或許沒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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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壎:音同勳,樂器名,吹管樂器。新石器時代已出土,形狀有橢圓形、管狀、魚形、蛙形、圓形等形狀不一,且音孔數多為一至五。今多為平底卵形,大小不一,吹孔在頂端,音孔數多為八至十一,雙手捧之而吹。以陶製為主,亦有石製、骨製,相傳為伏羲所創。...<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1-10 03:34 PM

第一卷 星卿宮 第九章 宴會

  析木堂內,柏清同雎安商量幾天後宴會的諸多事宜,不經意間看到雎安手邊的幾枚銅錢。柏清的聲音一頓,忍不住問道:「你又卜卦了?」

  這些年柏清偶爾會看見雎安卜卦,但是卦象從來都是水天需,彷佛雎安一直在問同一個問題。

  這不是好兆頭,對某件事情執念太深易生心魔,對於以身鎮壓天下心魔的天機星君來說尤其危險。

  「這卦象給你的答案是什麼呢?」柏清終於問出了這個問題。

  雎安沒有焦點的眼睛眨了眨,香爐的白煙幽幽漫過他的眼簾,他沉默了片刻之後有些無奈地笑起來:「不可深究。」

  「我並非要深究你卜卦……」

  「是這卦象說——不可深究,等候機緣。」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問題的答案永遠是不可深究,等候機緣。

  柏清眸光微動,他擔憂道:「雎安……你……」

  「我沒事。」雎安微微一笑。

  雎安說沒事,就一定會自己處理好,並且不需要別人來過問。

  柏清就不知道還能說什麼。他這個師弟從出生開始就被帶到星卿宮,在星卿宮裡長大,從來聰敏溫和,絕不讓人操心。

  他還記得雎安失明的那一天,他急急忙忙地趕到雎安的析木堂,看見從來儀態端方的雎安滿身塵土,扶著門站在房前,被一大群星君和弟子們圍著。

  在擔憂詢問聲中,雎安平靜的抬起失去神采的眼睛說:「我確實看不見了,緣由我知道,你們不必再詢問。」

  眾人正愕然的時候,雎安笑起來,說道:「別擔心,我沒事。」

  那時柏清驀然發現,他已經太久沒有關心過這個從不讓人操心的師弟。以至於想要關心的時候,雎安已經不再需要別人的關心,而且他也看不懂雎安了。

  柏清和雎安商討的宴會於七日後開宴。其實星卿宮極少開放邀請賓客,這次的宴席是應仙門百家要求,為征討懸命樓而設的慶功宴。畢竟這件事因星卿宮而起,又結束在星卿宮手裡,不好由旁人承辦。

  宴會辦得十分熱鬧,仙門百家抓住這難得一遇的星卿宮開放的機會,浩浩蕩蕩的來了不少人馬,看架勢都是想拐彎抹角多塞些子弟給星卿宮,好讓半年之後的封星禮上有機會出現自家星君。

  每當這個時候,即熙才會勉強承認星卿宮那個規矩——「拜師入宮需拋棄姓氏,斬斷親緣,自此再無父母兄弟,唯有天地師友」是有點道理的。

  即熙撫摸著冰糖的頭,站在宴會廳外的牆角邊搖頭嘆息道:「我為什麼非得出席一個慶祝我被殺死的宴會,還要聽別人擠兌我呢?」

  冰糖嗷嗚兩聲,表示同情。

  「唉,等我被封了貪狼星君,就弄一筆錢帶你遠走高飛好不好?」

  「嗚嗚嗚……」

  「什麼?你捨不得雎安?他養了你幾年你就叛變了?」即熙拍了拍冰糖的後頸。

  旁邊突然傳來聲音,即熙轉眼看去,便看見幾個年輕修士和一位老者從旁邊走來,怕是剛剛迷了路沒找到宴會廳。看見即熙和冰糖站在這裡,幾人紛紛行禮,年輕的修士自我介紹是白雲門的弟子,而老者則是一位僧人。

  即熙眯著眼睛看了老者一會兒,輕笑道:「僧人和修士同行,我還是第一次見。」

  「這位高僧住在懸命樓外的鎮子上,便是他為我們引路我們才能順利去往懸命樓。」

  懸命樓位於梁州西澤湖中心的島上,西澤湖煙波浩渺水流復雜,且有懸命樓布防,沒有深諳水性的當地人引路是無法抵達湖心島的。

  即熙冷哼一聲,心道原來是你。她幽幽開口:「辛苦您從梁州遠道而來,不過我聽說佛法講究普渡眾生,怎麼就不渡一渡懸命樓主呢?」

  老僧人合掌說道:「阿彌陀佛,這一切便是為了渡眾生,救眾生於水火。」

  弟子們也附和說這般惡人也能渡,世間就沒有正法了。

  被稱為「水火」的即熙對此嗤之以鼻,也懶得再說,不耐煩地擺擺手讓他們先去宴會廳。看著老僧人遠去的背影,即熙摸著冰糖頸子上的毛,感嘆道:「今天又見著你堂兄弟了。」

  冰糖不明所以。

  「你是白狼。」即熙抬起手指指著那老僧人:「他是你堂兄,白眼狼。」

  看在宴會有美酒美食的面子上,即熙還是勉勉強強踏進了宴會廳。她在星卿宮輩分最高,就坐在宮主——也就是雎安左側,看見自己桌上擺滿了美食,還有一碟子糖衣山楂,即熙才面色稍霽,一撩衣擺坐下來,眼觀鼻鼻觀心準備醉心美食,兩耳不聞窗外事。

  編鐘聲響,宴會開始,即熙除了大家一起舉杯祝酒的時候配合配合,其他時候都埋頭吃東西。偶爾聽聽飄進耳朵的幾句話,知道宴會進行到哪一步了。

  啊這繁瑣的客套話,誇來誇去的,假不假。

  魔女,惡徒,貪財害命,為禍人間,十惡不赦……又是這些詞兒,真沒有新意,什麼時候說說她茹毛飲血,吃人不吐骨頭唄。

  「這災禍之主若只是謀財倒也罷了,可她咒死玉周城主,導致玉周城淪為惡鬼之域,給翡蘭城降瘟疫屍橫遍野,還膽敢害死星卿宮主。這些都是有實證的,其他無法驗證的災禍更是數不勝數,真是喪心病狂。」

  又來一個新詞兒——喪心病狂。即熙聽著頭也不抬,該吃吃該喝喝。

  「懸命樓底下地道四通八達,那幫惡徒都跑得沒影兒了,連副樓主賀憶城都沒有抓到。他流落在外豈不是更加為禍人間!」

  「咳咳咳……」

  即熙轉眼看去,靠近她左手邊堂下的思薇不知怎麼嗆了一口水,捂著嘴連連咳嗽,咳得臉都紅了。

  思薇怎麼看起來跟做了虧心事兒似的。

  期間只有在他們提起懸命樓寶庫裡的財物要如何處理時,即熙才兩眼放光地抬起頭來。

  她湊近雎安說道:「我覺得我們星卿宮是這件事最大的受害者,懸命樓的財物應該歸我們才對!」

  雎安微微偏過頭,低聲說道:「那些財物已經分給梁州百姓了。」

  「……」

  她的前朝老料翡翠屏風!她的彩釉八仙耳壺!她的三百箱夜明珠!她的八十五尊玉雕!她的五百箱金錠!她的……算了,數到明天也數不完。

  即熙恨恨地腹誹幾句又低下頭繼續吃,彷佛要把自己丟失的錢吃回來似的。

  因為懸命樓的人不修仙,財寶畢竟都是凡間的財物,沒什麼法器靈物,各修仙門派也不是特別在乎,這話題很快過去,開始為這次行動表起功來。

  於是乎即熙又看見了那位老僧人慢悠悠地走上堂前。從前他因為貧窮氣弱總受人欺侮而有些佝僂,走路都是顫巍巍的,如今卻衣著得體挺胸抬頭,白鬍鬚打理整齊,走出了一副高僧的氣度來。

  白雲門的人介紹說老僧人叫悟機,是梁州的得道高僧。他一向勸人向善,若是惡人不肯聽他規勸繼續作惡,多半自食惡果沒有好下場,長此以往他的聲望漸高,如今正籌劃在懸命樓邊興建廟宇,超度惡靈。這次討伐也是多虧他的指導他們才能到達懸命樓下。

  眾人紛紛稱讚老僧人,儒釋道雖走的路不同,但做善舉都是一樣值得尊敬。

  即熙勉為其難地抬起手跟著眾人鼓了個掌,只覺得有些吃撐了,堵得慌。

  在眾人紛紛讚揚之時奉涯皺著眉頭發話,說道:「您說的卻有些奇怪,不聽您規勸的惡人通常沒有好下場,聽起來倒像是遭了詛咒似的。」

  此言一出,場內氣氛就有點尷尬。誰都知道普天之下,只有熒惑災星能夠施加詛咒。

  武曲星君奉涯一向是這種直來直往的脾氣,心直口快不看場合,拙於察言觀色。不過這次他總算有些後知後覺的感覺到見大家表情不太好,及時停下了話頭。

  悟機並沒有表現出惱怒,而是沉穩坦然道:「星君若是懷疑,可以來驗驗貧僧。」

  柏清笑著打圓場說不必,要讓奉涯向悟機道歉,但悟機卻堅持,說既然有疑就不能不明不白,定要分辨清楚。兩邊推讓不下,最後奉涯惹的麻煩還是他來收尾,他起身向悟機行禮,說道得罪之後掏出一個紙人。

  即熙本能地往後挪了挪,離遠點然後抱著胳膊看戲。

  那紙人身上有符咒,催動之後便直撲悟機而去,悟機氣定神閒不閃不避,那紙人卻在即將碰到悟機胸口時突然自焚化為灰燼。

  堂上眾人臉色皆變。

  只見紙人自焚而起的白煙慢慢凝成字懸浮在空中。

  ——「傷此人者有血光之災,辱此人者反受十倍之辱,熒惑在上,速應我咒。」

  萬眾靜默,悟機瞪大了眼睛看著那紙人驗出的詛咒,搖著頭道:「不不,這不可能……這一定出了什麼問題!」

  有人打破了靜默,說道:「原來這所謂高僧竟然受了熒惑災星庇佑,他們本是一伙的!你假意幫助現如今又上星卿宮,是何居心?」

  悟機一甩袖子怒道:「出家人不打誑語,貧僧與熒惑災星勢不兩立,從不曾有何關聯!」

  「那這詛咒作何解釋!這些年無人能對你不敬,全是因為受了詛咒,你作何解釋!」堂下某門派的掌門拍案。

  「這不可能,那是因為佛祖憐我而加護,不可能因為熒惑災星!」

  悟機乾瘦的身體因為過於激憤而顫抖,再沒有了挺胸抬頭的高僧氣度,滿是惶惑無措。

  即熙抱著胳膊冷冷地看著這一幕,有些輕蔑地笑著,一言不發。...<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1-10 03:49 PM

第一卷 星卿宮 第十章 大罵

  眾人議論紛紛,悟機手足無措地在堂中來回走著,辯白道:「這一定是假的,這不可能!」

  雎安微微抬手,那懸浮於空中的白煙便飄入他手邊的香爐之中,雎安給香爐蓋上蓋子,扣上的時候發出「叮」的一聲輕響。

  「悟機大師,請冷靜下來。」

  「星君,我真的……真的沒有勾結熒惑災星啊!」悟機淒然道。

  「我剛剛看了紙人驗的咒語,確實是依附在您身上,但是我相信您並不知情。如若您事先知道,也不會引路去懸命樓,更不會主動要求驗咒。」雎安的聲音在這嘈雜的場面中猶如定海神針。

  他這樣發話了,議論聲就稍稍弱下來。

  悟機愣了一會兒,像是終於慢慢反應過來了,喃喃道:「我身上真的有禾枷的咒術……這些年欺侮傷害貧僧之人下場慘淡,難道不是因為佛祖庇佑,而是應咒?怎……怎會如此!」

  他頹然癱坐於地,彷佛一下子老了十歲,被什麼壓得抬不起來頭似的,六七十歲的人了還痛哭流涕,喊道:「我曾以為是佛祖看見我的誠心,不成想卻是禾枷以這般手段侮辱於我,我清白一世居然要承她的恩情!我……」

  悟機爬起來就想去撞堂內的柱子,奉涯眼疾手快飛了張符出去化為繩子綁住他,悟機便跌坐在地動彈不得,哭道:「武曲星君救的了我一時,救不了我一世,如此受辱豈有顏面苟活?」

  堂內仙門百家有勸慰的,也有質疑他演戲的。

  即熙摸摸自己圓鼓鼓的肚皮,覺得自己得消消食,便站起身來活動了兩下,漫不經心道:「大師也不必如此吧,那禾枷喪……啊對,喪心病狂,說不定是想親手折磨你,怕你先被別人欺負死了才給你下的咒。結果就福禍相依,您反而得了好處,這有什麼可羞愧的?你自殺反而遂了她的意了。」

  堂下便有人私語,問這女子是誰,有人回答是前宮主寡妻蘇寄汐。

  雎安微微朝即熙的方向側過臉,似乎有些疑惑,他沉默一瞬轉而笑著對悟機說道:「我聽說佛法說不可殺生,您也是生靈,不應自傷。善惡之間界限模糊難以區分,禾枷也未必是完全的惡人。或許這件事也是一個契機。」

  「一個讓您參悟善惡是非的契機。」

  悟機怔怔地倒在堂下,沉默不語也不再掙扎,只是滿目倉皇。奉涯收了束縛,悟機便跌坐在地,被別人攙扶著離開了。

  這場混亂的表功告一段落,即熙慢悠悠地坐下來,打了一聲飽嗝。

  這老頭子真是運氣不好,沒事驗什麼咒。本來是來邀功的,結果落得個這麼淒慘的下場。

  真是可憐啊。

  她撐著下巴看著堂內眾人,她還不至於在這些人面前覺得冤屈,比這荒唐的事情她也看得多了。反正她重生前活得瀟灑恣意,現在也錦衣玉食,管他們怎麼想呢。

  就是食還沒消完,有點堵得慌。

  即熙拿起旁邊的酒樽慢悠悠地晃著,漫不經心地聽著。

  他們在猜測災星為什麼幫助悟機,好像又在罵她?嘁,罵來來去都那麼幾個詞兒,讓她來罵不知道比這精彩多了。

  啊雎安發話了,這事兒翻篇了,不罵她他們還能聊什麼呢?

  ——「家師醉心修煉一朝不慎走火入魔,現如今自封經脈昏迷不醒,萬望宮主大人出手相助,引渡家師心魔。」

  哦,他們要欺負雎安了。

  什麼!?

  有人敢欺負雎安?

  即熙反應過來,一放酒樽憤而抬頭。

  他奶奶的誰!

  堂下站著一個年輕男子,男子的容貌大概二十出頭,不過修仙者的容貌並不和年齡相關,他四五十了也不一定。他正深深彎腰行禮,眉頭緊皺聲音淒切。

  即熙冷冷打量了一下他的衣服,黑衣水紋,兗州鬱家波遠閣。鬱家老爺子也將近兩百歲了,這年頭修仙不易,能修到兩百歲既沒飛升也沒死的也是少見。

  估計這老爺子也急,終於急得走火入魔了。

  雎安還沒說話,即熙就先出聲了:「鬱家少主,你家老爺子快兩百歲了,修為深厚,他尚且不能控制的心魔你卻要雎安引渡,你是要雎安死嗎?」

  鬱少主立刻彎腰行禮,說道:「絕無此意。」

  頓了頓,他抬起眼眸,鏗鏘有力道:「宮主大人剛剛出生就被星命書指為天機星君候選,十三歲便受封星君掌不周劍,原本就是天縱奇才。這些年四處游歷除邪祟化煞氣,安撫人心,如今更是功力深厚。世間萬物相生相剋,只有您是心魔的剋星,家師雖不能控制心魔但以您的能力定然能夠化解。您主掌天下良善之心,家師這些年為兗州殫精竭慮,他若離世便再難保一方安寧,求您看在遠波閣,看在兗州百姓的份上救救家師吧!」

  鬱老閣主聲名在外,鬱少主此番慷慨陳詞也引得不少人為鬱老閣主說話。柏清皺起了眉頭,這番話黑的白的都說了,把雎安捧得很高卻是拿這些名頭變相逼迫。柏清緊張地看著雎安的神色,不知道他會不會答應,這事情實在凶險。

  自古以來天機星君不僅是最少出世的星君,也是最多夭亡的星君。因為長年鎮壓心魔接受試煉,一旦心緒起伏情緒崩潰就容易受反噬,被星命書判為失格而死。

  引渡心魔只有雎安能做到,便是要把別人的心魔引到自己體內,以天生與之相剋的元嬰淨化,一旦無法淨化便會被反噬。老閣主的心魔強到需要他自封心脈,引渡弄不好真的會害死雎安。

  雎安面對那一番吹捧神情不變,正欲開口,那邊即熙一拍桌子站起來了,把堂上眾人嚇了一跳。

  「嘿呦喂我可真是聽不下去了,這沒皮沒臉的什麼什麼少閣主還拿起一方安寧來脅迫天機星君,你師父自己修煉出來的心魔關雎安什麼事啊?他只要肯毀了一身修為與那心魔拼,當真就拼不過?就是心疼自己百年的修為不捨得放棄罷了!你們這些修仙的動輒活個百十來年的,今兒煉出來一心魔顛兒顛兒地跑來讓雎安給你收了,就算雎安鎮不住失格死了等下次你再煉出來心魔天機星君也該換代了,那仗著臉生再求著收一次心魔唄。嘴上說的好聽什麼天縱奇才功力深厚,我呸,說白了就是想讓天機星君乖乖當你丟心魔的夜壺唄!」

  這驚世駭俗的言論一出,仙門百家和各位星君都目瞪口呆地看著即熙。即熙自認話糙理不糙,理直氣壯得很。

  雎安怔了怔,然後輕輕笑起來,並沒有阻止即熙。

  鬱少主估計從沒對付過這種人,一時間又氣又急:「夫人怎可這麼說話,這般侮辱鬱家與天機……」

  「我怎麼了?我不能說話?你要想不被侮辱就別幹這些噁心人的事兒。我是星卿宮的掌門師母,星卿宮裡誰的輩分比我高?我告訴你我站在這裡,你們這些臭不要臉的人就休想佔星卿宮的便宜!」

  「家師也是德高望重,輩分……」

  「是是是,你家那快兩百歲的老頭子肯定輩分比我高,他人呢?這位德高望重正人君子居然有這麼厲害的心魔,也太可笑了吧?」

  鬱家少主哪裡見識過這種架勢,被即熙一句一句頂的無話可說,氣昏了頭拔出劍來指著即熙:「你住口!休要侮辱家師!」

  劍聲一響,雎安帶笑的眼神就沉了下去。

  洪亮的嘶鳴聲由遠及近,自堂外疾風般飛進一隻銀灰色大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下鬱少主手裡的劍,叼著丟在雎安手裡,然後悠然降落在雎安肩頭,仰著頭睥睨眾生。

  即熙心道許久不見,海哥還是這麼帥氣。

  鬱少主的臉色就黑得不能看,雎安手裡握著鬱少主的劍,微微笑道:「阿海,鬱少主大概不知道星卿宮裡除演武場外禁止動刀劍,並非有意。你這樣有些失禮。」

  阿海不屑地看了鬱少主一眼,轉過頭去。

  即熙默默為海哥這種老子天下第一你丫算哪根蔥的態度鼓掌。

  堂上眾人都觀察著雎安的反應,周遭十分安靜。雎安拿著劍從座位上站起來然後繞開桌子一級一級走下台階,或許是因為看不見,他的步子慢而謹慎。

  「鬱少主,這件事您之前來信提過,我也已經表明態度。我曾與老閣主有過一些交往,老閣主光明磊落嚴於律己,但正是因為過於嚴於律己,對自身的修為極度執著。這些年他修為難進,焦急憂慮以至於滋生心魔,若執念不除就算我這次替他渡了心魔,不出十年心魔又將再生。世上沒有兩全之策,若老閣主捨得以修為與心魔相抵,雖再不能登仙卻也可終享天年。」

  雎安說著便走到了鬱少主的面前,雙手把劍奉上。

  鬱少主不肯接劍,雙眼血紅道:「什麼天機星君,什麼主掌善良正義,受百家尊重萬民供奉,難道就只圖自身安全,如此貪生怕死?今日有理由不救,明日有理由不救,來日真能救萬民嗎!」

  雎安抬眸,不惱不怒地淡淡一笑,回答道:「鬱少主,老閣主明知執著於修為會生心魔仍然一意孤行,我可否說他不善不義?編織罪名,黨同伐異,借勢要挾,最為不義。」

  阿海飛來叼過雎安手裡的劍,精準地甩入鬱少主劍鞘中。雎安仍然笑著,聲音卻沉下來:「少主,我希望你明白,善良並非軟弱可欺。」

  他平日裡溫和沒有攻擊性,此時氣場卻強勢得令人屏息,堂上眾人面面相覷,竟然連鬱家人都沒敢幫腔。

  即熙望著雎安挺拔的背影,突然想起來剛剛的悟機。

  她之所以會偷偷給悟機下咒,是因為她最初對於善的概念就來自悟機,而她十七歲回到懸命樓時,悟機還是一樣勸人向善但受盡欺侮。她覺得他可憐,也暗自想著若悟機也強大起來,會不會也變得像雎安這樣。

  善良清醒而堅定。

  但是並沒有,鎏金的石頭還是石頭,不會變成厚重的金子。

  沒有人能變成下一個雎安。...<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1-10 04:04 PM

第一卷 星卿宮 第十一章 醉酒

  有了這兩個不快的插曲,宴席的下半段各仙家都安分許多,明裡暗裡想要塞人進來的話也跟著收斂了。

  即熙無聊地聽著大家清談講什麼道法,還不如罵她有趣呢。何以解無聊,唯有杜康。

  平日裡星卿宮對酒管控甚嚴,只有這樣辦宴會的時候才會不設限制,即熙趁著機會一杯接著一杯喝了個夠。她向來是千杯不醉的好酒量,除了蘭祁山的酒叟之外沒輸過任何人。

  要添酒的時候雎安回過頭來輕聲說:「師母,飲酒要適度。」

  即熙擺擺手:「你放心,喝不醉。」

  笑話,這才喝多少啊,開胃都不夠好麼?

  此時正在興頭上的即熙完全忘記如今的她不比以前,已經換了個江南大家閨秀的身體。江南人的酒量,一般都是淺的很。

  後知後覺地感到暈眩時,即熙心裡咯噔一下。然而她已經無力回天,只能任由湧上來的酒勁裹挾著神志一路狂奔,消失不見。

  宴席結束,各仙門道友陸陸續續離去星卿宮的客舍休息了,雎安從座位上站起來回身向即熙的方向行禮,說道:「師母,宴會……」

  只見他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雙溫熱的胳膊抱住了脖子,濃鬱的酒氣撲面而來,伴隨著爽朗傻氣的笑聲:「嗝,好喝啊,梅子酒真好喝!」

  雎安愣在原地。

  同樣傻眼的,還有思薇柏清奉涯等一干還沒走的星君和弟子。

  雎安很快反應過來拉開即熙的胳膊,即熙醉得神志不清,嘴裡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說什麼,站都站不穩了。

  蘇寄汐的這個身體喝酒不上臉,即熙早就喝多了,但因為臉色正常,又一直安靜地神游天外,都沒人發現她醉酒。

  弟子們趕緊跑過來想要扶即熙,即熙此時卻突然發起酒瘋來,誰也不讓碰,把想來扶她的人全都打回去了,下手還沒輕沒重讓人害怕。只有雎安扶著她的那隻手還是穩穩的,倖免於難。

  「別碰我!」即熙吼了幾嗓子,回過頭朦朦朧朧地看向雎安,遲緩地反應了好一會兒才說:「雎安?」

  「師母,是我。」

  雎安雖然看不見,但已經通過聲音把這混亂局勢猜的七七八八了。

  「行吧,我要……休息……就……就你……送我回去!」一聽到師母這個稱呼,即熙醉了還立刻拿起架子。

  她環顧四周,只覺得舉目所見的人都令人嫌棄看不上眼,順手一指旁邊鷹架上正啄羽毛的阿海:「還有它,你們倆送我!」

  阿海聞言目光一斜,眼神彷佛能把即熙戳個洞出來。

  即熙無懼阿海的目光堅持要他倆送,誰勸也不聽。雎安只好答應她,他囑咐勞累了一天的各位弟子星君早些回去歇息,接著就一人一鷹,一個扶著一個拽著送搖搖晃晃的即熙回去。

  路上雎安扶著即熙的胳膊,而阿海拽著即熙的領子,保證她不會倒到雎安身上去。即熙懵懵地往前走著,反反復復感嘆菜好吃,酒好喝,問雎安明天還有沒有。雎安也一遍一遍地回答她,正式宴會只有今天,明天沒有了。

  即熙每次都點點頭,或許是這個答案她不夠滿意,過一會兒又捲土重來,讓人哭笑不得。

  阿海嫌棄得恨不得把這個傻子抓起來丟溝裡頭,一看見紫薇室就撒爪把即熙丟給雎安,帥氣瀟灑地飛走。

  雎安把即熙扶到房間裡的凳子上坐下,便要告辭離去。即熙立刻站起來踉蹌著說:「你等……你等等!」

  說著就自己把自己絆了一跤,朝雎安後背跌去,雎安快速旋身抓住即熙的手臂,用了點巧勁兒一隻手就把即熙扶得穩穩的。

  他白色的衣袖翻飛甚是好看,讓即熙想起來第一次見到他,他在無數魔兵之中左右游走白衣紛飛的身影。

  一股物是人非的酸楚湧上心頭,她控訴雎安道:「你他娘的到底為什麼不願意給我補課啊!」

  雎安為即熙的粗話愣了一下,這個愣神的瞬間即熙突然爆發拽著領子把他推倒在地。哐當一聲之後,即熙敏捷地騎在他身上摁住他的手。

  她原本武功就好又使了十足的蠻力,雎安想要掙脫又怕傷到即熙,沉聲道:「師母,你醉了,快放開我。」

  「不!我不放!你……嗝……你是不是討厭我所以不教我?」

  「絕非此意。」

  「那是為什麼?」

  「我有我的原因。」

  「那你就是討厭我。」

  「……」

  雎安覺得現在大概無法和她討論這個問題。

  即熙癟了癟嘴,自顧自地委屈起來,竟然比悟機帶給她的委屈還要大百倍,她說道:「你討厭我。」

  這種似曾相識的語氣讓雎安怔忡了片刻,他嘆息一聲道:「我為何要討厭你呢?」

  「因為你是好人,我是壞人。」即熙語氣篤定,然後又色厲內荏道:「但是我現在是你的師母,你不許討厭我。」

  「好,我不討厭你。師母您能不能先起來?」雎安哭笑不得。

  即熙低頭看著身下的雎安,他安然地眨著眼睛,眼神沒有落點空空的虛浮著。

  雎安的眼睛很好看,溫潤帶水,就像是通透的琉璃珠子,眼角淡淡泛紅。脖頸因為緊繃而顯露出青筋,像是白宣紙上淡紫色墨水勾了一筆似的。

  即熙的心也被勾了一下,她微微俯身靠近雎安,看見雎安皺起眉頭,又不敢靠近了。

  「你之前問我的那個問題啊,星君是什麼。說實話我也不清楚,是因為是合適的人才被選中了,還是因為被選中了就要成為合適的人呢。你看大家成了星君,都挺怕失格而死的。」

  即熙嘟嘟囔囔地說著,放開了雎安的手但也不站起來,望著天花板說:「尤其是你,星命書對你要求最高。之前的天機星君大多活到十七八歲沒鎮住心魔,就失格死了。你活下來都不容易了,他們還要你做這做那的。」

  雎安坐起身來,有些猶豫地伸出手去碰到即熙的肩膀,然後把她從他身上挪下來,即熙也不反抗就乖乖任他擺布。

  「今日多謝師母為我說話。」雎安岔開了話題。

  「沒事,他們不疼你,我疼你。」即熙醉眼朦朧,但是回答得斬釘截鐵。

  雎安忍俊不禁。

  看見雎安笑了,即熙也跟著笑起來,她說道:「雎安,我是不是一個好人?」

  「是。」

  「那你要誇我。」

  「好。」

  「你要經常誇誇我,誇我……誇我……善良……還有疼人。」

  「……哈哈哈哈哈哈好。」

  雎安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他好像已經很多年沒有這樣笑過了。

  他笑著笑著,空空的眼睛裡就有了點沉思,在一片黑暗裡,他伸出手去試探著摸到了對面人的下頜,那裡平整光滑,沒有易容或面具的痕跡。

  「師母,你到底是誰?」

  雎安低聲問道。而即熙恍若未聞,懵懵地歪過頭睡著了。

  即熙這一覺睡得很熟,她做了很長很長的夢。這個夢和事實沒有任何出入,讓她感慨自己居然沒想像力到這個地步,拿回憶充數做夢境。

  她夢見了剛剛到星卿宮的自己。

  跟著雎安來到星卿宮之後,即熙很快就把星卿宮鬧了個天翻地覆。

  星卿宮是講究規矩十分傳統的地方,房子都建得四四方方,按照陰陽五行來安排宮服和食宿,春有落櫻夏有蓮,秋有銀杏冬有雪,言談舉止均有條條框框。而從小和通緝犯為伍的即熙天生反骨無法無天,完全不吃這一套。

  她在武學和符咒方面天賦出眾,但是武科先生左輔星君說她比武時出手狠辣甚至於陰毒,只要能贏就不管規則也完全不留餘地,屢次傷及同儕。而教符咒的天魁星君則說她畫符總是犯忌諱還差點引起反噬。至於教詩文歷史的文曲星君,則被她當堂頂撞氣得停了課。

  其他的弟子們,除了天天和她吵架的思薇,其他人都避著她走。

  掌事的柏清師兄總是倡導以理服人,奈何即熙小小年紀就已經是詭辯高手,一張小嘴叭叭叭把柏清噎得差點背過氣去。

  可她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柏清被氣病後,替他掌事的是雎安。

  即熙再次在課堂上和文曲星君大辯三十回合之後,直接被阿海拎著脖子提溜到了析木堂裡雎安面前。她在半空之中嚇得小臉煞白,撲騰著求阿海放她下來。

  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高。後來阿海的一大樂趣就是在她闖禍時提著她的後頸在半空盤旋好幾圈,聽她吱兒哇亂叫求它落地。

  雎安放下手裡的書,一雙溫和的水汽彌漫的眼睛看著她道:「你又闖什麼禍了?」

  阿海鳴叫幾聲,雎安點點頭。

  「又讓子恕師兄教不下去課了。」

  即熙拍拍身上的灰不服氣地站起來,說道:「那是他自己沒本事說不過我!」

  雎安把手裡的書合好,好脾氣地笑著問道:「即熙師妹有何高見呢?」

  「文曲星君說什麼達則兼濟天下,成為星君就要保護眾生。我就不明白了,厲害的人就非得保護弱者?你看這世上厲害的動物,老虎獅子蟒蛇,哪個還保護兔子綿羊了?只有弱肉強食啊。你非得強行保護弱者,結果這世上弱者死不掉還越來越多,弱者還拖累強者。」

  雎安認真地聽著她說,並未憤怒或者打斷,見她停頓便問:「那子恕師兄說什麼?」

  「他說,人之所以為人和動物不同,便在於人心人性,明禮義,懂仁愛。我就說人和動物沒兩樣啊,都是要吃要喝要拉撒,而且人家老虎獅子不明禮義不懂仁愛,吃起人來還不是一口一個,比我們這些講道理的人還威風。」即熙在雎安面前盤腿坐下,滿不在乎地回答。

  雎安笑起來,他說道:「那你覺得自己是強者嘍?」

  即熙挺著腰桿:「那當然。我現在還小,以後會更強的。」

  「何為強者,何為弱者?飯堂做菜的王師傅,你最喜歡他燒的糖醋排骨,假以時日他肯定打不過你,但是你就能燒出像他手裡那樣美味的菜肴嗎?在做菜方面,他是強者你是弱者,那按照你的理論他就不該給你做好吃的,好淘汰你這個弱者嘍?」

  雎安這個致命比喻讓即熙一時半會兒無法反駁,放棄王師傅的糖醋排骨,這輩子都不可能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1-10 04:15 PM

第一卷 星卿宮 第十二章 信任

  「進一步說若你流落荒島,武功重要還是會覓食野炊重要呢?這世上人各有長,強弱本無定數。強者也會落難,弱者亦會翻身,境遇不同結果便大不一樣。我們受教作為強者要保護幫助弱者,其實也是希望弱小時也能得到保護。這不只是為了別人,也是為了自己。」

  雎安認真地慢慢地說給即熙聽,即熙有些恍惚,沒有全都聽懂但似乎又很有道理。

  她想了想,說道:「那不就是說幫助別人也是一種交易。」

  「當時在招魔台下你救思薇的時候,是要從她那裡交易什麼嗎?」

  「我……」即熙就答不上來了。

  「有時候這種幫助是交易,但是更多的時候……」

  雎安點點自己的胸口和她的胸口:「是以心換心。」

  即熙怔了怔,逞強道:「若換不來別人的心呢?」

  「自然有可能換不來,但若只想做萬無失一的事,這世上便無事可做了,你說對不對?」

  雎安仍然笑意盈盈。在他這樣耐心的解釋之下,即熙終於敗下陣來。她看了雎安好一會兒,才悻悻地說:「我還以為,你要說什麼善良是人的本性之類的……」

  「人的本性並無善惡之分,唯有趨利避害。如果善良像吃飯睡覺一樣是天性,那還要我做什麼?難道你見過教大家吃飯睡覺的星君嗎?」

  雎安的語氣溫柔中帶著一絲俏皮。

  即熙聞言噗嗤笑出聲來,她說:「好吧好吧,你贏了你贏了,你說的有道理。」

  辯論有了結果,她就起身想要離開,一轉頭就對上了阿海犀利的眼神,雎安的聲音在她身後悠悠響起:「先把今天子恕師兄教的書文抄一百遍再走。」

  即熙驚訝回頭,憤憤不平道:「我都認輸了!」

  雎安微微一笑,好整以暇道:「那也要抄。」

  阿海使用暴力毫不留情,而即熙又不願意在雎安面前撒潑。她只好搬了個小板凳,在析木堂抄了一整天的書文。期間她找各種頭痛腦熱內急之類的藉口開溜,不過跑幾步就被阿海逮回去,提溜到雎安面前。

  雎安閱覽著她抄好的書文,貼心地提示道:「你這裡寫了錯別字,這幾個字太模糊了看不清,好好改改。」

  即熙只覺得這個師兄是她的命中剋星。

  即熙被雎安收拾得服服貼貼之後,柏清如獲大赦,直接把即熙的管教工作丟給了雎安,並且要她搬到雎安隔壁。即熙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很鬱悶,她越來越覺得雎安說的話有道理,預感到自己很可能真的會變成大家閨秀,她終於偷偷跟一年多沒聯繫的老爹寫了信。

  誰知她爹不但一點兒沒擔心她,還對於她進了星卿宮十分滿意。回信中讓她繼續隱瞞身份在星卿宮學習,到時候再騙個星命回來,正好還能幫懸命樓多接生意。

  這真是她親爹?

  即熙十分氣惱,於是她找了個月黑風高夜,收拾細軟離開星卿宮準備再去闖蕩天涯。

  宮規說三更之後禁止離宮出山,但是即熙向來不把這些宮規當回事。憑著自己多天的精心研究攻破了封門符咒,結果就在山裡鬼打牆,直到被值夜的雎安救出來。

  原來那封門符咒有好幾重,第一重破後就會把破咒人拉進迷陣之中,而破咒人尚且不自知,破的重數越多反而越危險。幸好即熙只破了一重符咒,不然小命都要搭進去。

  雎安沒有發火,也沒有罵她,看見她渾身是傷手足無措地坐在地上,就一言不發地把她背起來往回走。

  即熙伏在雎安的背上摟著他的脖子,小聲說道:「你生氣了?」

  「嗯。」

  「……差點死的是我,你生什麼氣……」她小聲嘟囔道。

  「就是因為你不珍惜自己的命,我才生氣。宮規再三申明夜中宮門落符咒,凶險不可破。你是覺得我們都在騙你,還是覺得你比我們所有人都厲害,只有你能安然無恙地出去?你是不是覺得是我們傻才守規矩,不守規矩就是聰明?」

  這句話直擊要害,讓即熙一時無法反駁。其實她初到星卿宮時,確實對同門抱有一種野貓看家貓的傲慢,暗自把他們放在對立面上,所以才天天這個不服那個不忿。

  即熙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從小我就聽說不要相信別人,大人的話都是騙小孩兒的。」

  雎安的腳步頓了頓,他嘆息一聲道:「這裡有我在,如果你肯信任我,我便不會辜負你的信任。」

  即熙鼻子一酸,說道:「可要是我辜負了你怎麼辦?」

  雎安低聲笑起來。

  「你能有這種擔心,我就很欣慰了。」

  那天沒有月光沒有星光,夜幕暗淡,雎安的後背很寬闊溫暖,即熙小聲說:「好黑啊。」

  頓了頓,她又說:「我覺得,有點兒疼。」

  雎安就放緩了步子走得更穩,右額的星圖亮起來,被吸引乘風而來的螢火蟲包圍了他們,金光閃閃明亮如星河。

  是即熙最喜歡的那種金光閃閃。

  從那以後,即熙就再沒起過離開的念頭,在星卿宮一直待了七年。

  在雎安的影響下,她慢慢消除了對星卿宮眾人的敵意和強烈戒備心,雖然各方面還是特立獨行,但是也慢慢融入了師兄妹之間。後來即熙想,雎安似乎是唯一一個成功改變過她的人。

  雎安十八歲的時候,她十二歲,雎安開始了每年一次的試煉。

  據說每位星君冥冥之中都有試煉,但唯有天機星君的試煉最為具體。成年之後每年他將會有三個月的時間失去所有記憶,被星命安排去人間至苦之處受難,如此九年才結束。以前的天機星君很多都是在試煉中無法堅守本心,自我懷疑,以至於失格而死。

  雎安似乎並不害怕,他離宮的時候如往常一般淡定從容,反倒還來安慰緊張的即熙柏清思薇等人。師父此時也不再閉關,出來送雎安並且囑咐了很多。

  雎安一走即熙就解放了,再次成為了各位先生頭疼的對象,不過她已經比之前收斂很多,知道適可而止的道理。面對氣憤的柏清師兄也知道道個歉認個慫,只是她那些頑皮手段和惡作劇就很少有人能揪出來了。

  自由的時間長了,即熙反而不太想讓雎安回來,暗自想著最好他的試煉能延期,讓她再多瀟灑一陣。

  可惜師父掐指一算,雎安的試煉即將如期結束,於是帶柏清和即熙一起去接雎安。

  雎安這次試煉的地方是冀州。即熙在山上就有所耳聞,冀州連年大旱之後又遇洪災,千里之地顆粒無收,災民遍地遍野伏屍,是百年不遇的飢荒。

  飢荒這個詞,在此之前對她來說沒有任何真實感。

  她跟著師父和柏清下山一路往冀州去,路上的乞丐越來越多,屍體也越來越多,她才有了一點概念。等到受災最嚴重的邱縣時,她才感覺到恐懼。

  那裡的樹都被扒光了樹皮,舉目所見沒有任何飛禽走獸,只有死氣沉沉的荒蕪。

  那裡的人看起來不像人。他們太瘦了,瘦得像是一層皮貼覆在骨架上,但是許多人肚子又脹得很大,看起來極其詭異。

  他們看人的眼光是野獸的眼光。好像在盤算著這三個人能不能搶,或者能不能吃。那種赤裸裸的眼神彷佛把人扒皮抽筋,即熙不寒而慄。

  在這些人裡他們找到了雎安。

  雎安也瘦,他太瘦了,從來沒有這麼瘦過。不過幸而肚子沒有脹起來,看上去只是羸弱而已。

  他灰頭土臉,衣衫襤褸地在給一個老婦人餵水。師父喊了他一聲雎安,他回過頭來迷茫地看著這三個衣著整潔,一看就沒挨餓的人。

  看起來他還在失憶的狀態中,右額原本是星圖的地方被一片紅色胎記取代。原來他的眼神很亮,現在卻只剩下一點點微弱的光芒,將他和那些野獸般的人區分開來。

  即熙無措地跟著喊了一聲:「雎安師兄。」

  雎安的眼神慢慢恢復清明,額上紅色的胎記慢慢褪去露出星圖的樣子。他突然站起身來拉住師父的手,虛弱地說:「你們帶食物了嗎?」

  柏清慌忙從胸口拿出一塊餅,那個瞬間他們感受到了四面八方投來的如狼似虎的眼神。

  雎安接過餅轉身想去餵那個老婦人,但是就在他們說這兩句話的時間,雎安恢復記憶的間隙,那個老婦人已經咽氣了。

  她的死相很痛苦。

  雎安就愣愣地看著那個老婦人,再抬頭看著四周連片橫陳的屍體,在那些屍體上飛舞的成片蒼蠅,和苟延殘喘的人們。他捂住腦袋,即熙看見水澤從他的臉頰上流下來。

  他哭了,雎安哭了。

  接著和水澤一起流下來的還有鮮血。

  師父臉色一變,拽過雎安拉開他的手,便看見他右額上的星圖正在開裂流血,不穩定的靈氣從他身上一圈又一圈動蕩開來。

  這是失格先兆。

  即熙心跳幾乎停了一拍,大腦一片空白,她衝上去拉住雎安的手卻不知道能說什麼。

  「雎安,振作起來!」

  師父的怒喝響起,他拎著雎安的領口,一字一句地說:「無論你遭遇了什麼,看到了什麼,無論這世道再痛苦瘋狂,你也要心懷熱忱!你是天機星君,你是善,只要你活在這世上,善良就永不滅亡。」

  「雎安,你責任深重,不可任性!」

  雎安茫然地看著師父,眼淚和血一起順著臉頰流淌成殷紅汪洋。他慢慢露出極其痛苦的神情,當那種痛苦到達頂峰的時候,他額上的血卻不再流了。

  回到星卿宮的雎安,有半個多月反反復復的失格前兆出現。為防止他一旦真的失格而死,力量不受控傷及他人,雎安被關進了靜思室裡,輔以重重符咒包圍,不許任何人見他。

  即熙像以前一樣不守規矩,一直偷偷跑到靜思室裡看雎安。雎安非常瘦削,比之前安靜了很多,她每天把宮裡有趣的事情說個遍,甚至主動說出自己犯的錯,但是雎安總是淺淺地笑笑很少回應。

  他總是在出神,有時候出著出著額上星圖便開始流血,那血沿著他的額頭眼睫一路向下,在白皙俊朗的臉上可怖地分割出裂縫般的區域,再一滴滴落在衣服上。

  即熙就膽戰心驚地替他把血擦乾淨,一遍一遍地告訴自己雎安會沒事的,他不會死。

  雖然之前所有的天機星君,都差不多是在這個歲數亡於失格的。

  有一天雎安突然說——你知道人肉是什麼味道麼?

  即熙愣了愣,搖搖頭。

  「人在飢餓的時候,什麼都做得出來,說不清什麼善良邪惡。」雎安虛虛地一笑,說道:「那個老婦人,她失去的雙腿,其實是被她兒子吃掉的。」

  即熙睜大了眼睛。...<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1-10 04:48 PM

第一卷 星卿宮 第十三章 姓名

  「後來她逃了,她兒子轉而想殺我來吃,我反擊時把他殺死。那個老婦人就從暗處爬過來問我,這個人是她兒子,她可不可以和我一起吃掉他……」

  即熙一把抱住雎安的肩膀,雎安的語氣很平靜,她卻在打顫,因為無法抑制的憤怒和心疼而哭起來。

  「別說了,別說了……」

  這是雎安,永遠眼帶笑意,溫柔明理不卑不亢的雎安。她雖然沒有說過,卻覺得他是從頭髮絲兒美好到腳趾尖兒的人,連影子裡都可以開出花朵,說出的話裡都帶著春風,是這世上最金光閃閃的靈魂。

  他怎麼能受這種委屈,怎麼能遭這種罪?

  即熙抱著雎安喊道:「憑什麼你當個天機星君,從小就離開生身父母來這麼個無親無故的地方,到人間至苦之處受難,還得持身守心不能失格?我去他娘的你是個人啊雎安!這什麼勞什子的吉祥物,不當了!」

  雎安安靜地緩慢地眨眨眼睛,然後輕聲笑道:「如果不是天機星君,那我是誰呢。」

  即熙驚慌地看著雎安的安靜眼神,她想說你是雎安啊。

  可就連雎安這個名字,也是他作為天機星君的候選人被帶回星卿宮時,師父給他起的。

  「你別這麼安靜……你哭吧,你軟弱一點也沒關係的,雎安。」

  雎安慢慢低下頭,把頭抵在她的肩膀上。即熙感覺到那裡慢慢傳來一點濕意,他一直安穩的身體終於開始輕微顫抖起來。

  他這次只是流淚,沒有流血。

  雎安的狀況終於穩定下來,不再出現失格的徵兆。第一次試煉他算是挺過去了,一想到之後還有八次,即熙都替他感到絕望。

  雎安解除封禁離開靜思室之後,師父和柏清都找雎安聊了很久,他一直表現得很平靜,只是話少了許多。

  即熙忐忑不安地觀察著雎安,直到某天他突然不打招呼,毫無徵兆地離開了星卿宮。這對於一向守規矩的雎安來說是不可想像的。

  即熙於是跟蹤了雎安,跟著他一路朝東走去。不過三天以後即熙放棄了暗自跟蹤,大搖大擺地出現在雎安面前。

  因為她——沒錢了。

  即熙匆匆離宮沒帶多少盤纏,三天就花光了,只好厚著臉皮來蹭雎安的盤纏。雎安看見她出現有些意外,但是也沒有非常驚訝,只是無奈地笑了笑就帶上她一起。

  不久之後他們來到臨海的一座小城中,因為穿著星卿宮宮服被認出來,星卿宮的「神仙」來到小城的消息馬上在城裡傳開。百姓們見到他們無不磕頭行禮,許願祈福。

  即熙感嘆這個小城裡大概很少有人修仙,大家都是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有一對鄉紳夫婦來拜訪他們,剛一見面也是磕頭行禮,被即熙和雎安扶起來之後,他們仍然畢恭畢敬。

  寒暄過後,那鄉紳的妻子猶豫著問:「星君大人可在宮裡見過一個男孩子,他今年也該十八歲了,從小就被抱到宮裡養大的。」

  即熙怔住了,她意識到什麼,轉頭看向雎安。雎安眼眸微動,剛想說什麼就聽那鄉紳低聲斥責他妻子:「當年宮主大人就說過,進星卿宮就得斷絕父母親緣關係,你還問什麼問!」

  他妻子有些委屈,小聲說:「我聽說要是過了十八歲還封不上星君,就能退籍離宮,回家來了。」

  「你還希望孩子封不上啊?一輩子留在我們這個小城裡,能有什麼出息。」

  「可……他一生下來就抱走了……我怕他想回來也不認識……」

  「胡鬧!他是命定的貴人,我李家祖墳冒青煙才生的大人物,你怎麼盡說些婆婆媽媽的事情,當心惹星君大人不快!」鄉紳白了他妻子一眼,回頭看向雎安的時候就笑得很小心。

  雎安沉默了片刻,微微一笑。

  「你們說的那個人我知道,他已經封了星君,過得很好。你們不用擔心。」

  鄉紳就露出了掩飾不住的喜悅笑意,他的妻子一開始笑了,之後又有點悵惘。

  他們永遠也不會知道,站在他們面前的這個人就是他們的兒子。他們和這個兒子的緣分,大約就只是母親的懷胎十月,和生下來的匆匆一瞥,他們甚至沒來得及給孩子取乳名。

  即熙在旁邊看著,心裡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兒。她鬧脾氣了就離家出走,在外面玩膩了就瀟瀟灑灑回家去,她老爹氣歸氣,總不會不要她的。

  可雎安是一個沒有家,沒有歸處的人。

  或許他違反宮規私自下山來這裡,就是想來確認這一點。

  他們在那座濱海小城待了五天。即熙生平第一次看到海,每天都充滿了好奇,拽著雎安去海邊玩,趕海拾貝殼,堆沙捉螃蟹。

  那天夕陽西下,整個世界都是波光粼粼的橘紅色。即熙挽著褲腳站在沒小腿的海水裡,叉著腰大喊一聲:「雎安,李雎安!」

  身旁的雎安挽著袖子,衣服還兜著幫即熙撿的貝殼。他愣了愣,轉眼看向她。

  「你別做天機星君了,別管星卿宮那些破事兒了!做普通人吧,我陪你做一輩子普通人!」即熙氣吞山河地喊道。

  雎安沉默了一瞬,然後眉眼彎彎地笑起來,橘紅色的光暈給他右額的面具染上暖色,溫柔的眼睛裡盛滿笑意,美好極了。

  他騰出一隻手來揉揉即熙的腦袋,笑道:「我離宮不是要放棄做天機星君,只是要想明白一些事情。最近我想明白了,我們回星卿宮吧。」

  即熙僵硬地站在原地。

  雎安心領神會,說道:「你放心,私自出宮的責罰我替你擔著。」

  看到雎安這樣笑著,她就知道熟悉的雎安又回來了,溫柔又堅定的雎安回來了。

  即熙整個人都放鬆下來,突然覺得鼻子酸酸的,撩起水狠狠灑了雎安一身。

  「你這段時間嚇死我了!我他娘的都睡不好覺,天天擔心你!」

  她瞪了雎安半天,然後撲進他懷裡,哇哇大哭起來。雎安無奈地笑起來,拍著她的後背輕聲安撫。

  之後的每一年,雎安每一次試煉結束,即熙都第一個跑去接雎安,確保他平安無事。

  即熙離開星卿宮的時候,雎安的試煉剛剛過去一半,也不知道之後他每次試煉結束都是誰去喚醒他。

  不過說到底星卿宮的人個個都很喜歡雎安,之前她總是太積極擋了別人的道兒,說不定她走了好多人都爭著去接呢。

  即熙一邊腹誹一邊從悠長夢境中醒來。她正大喇喇地躺在自己床上,還穿著昨天宴會的衣服,虛虛蓋了一床被子。即熙頭疼欲裂,睜著眼睛看了天花板,夢境裡的過去走馬觀花地在她眼前閃過。

  然而回憶裡的悵惘不過蔓延了一小會兒,就被現實的尷尬擊潰,她把頭埋進枕頭裡哀嚎起來。

  昨天醉酒前後發生的事她都記得,記得清清楚楚。

  先來了個受過她恩惠不自知,還給人帶路來討伐她的白眼狼悟機。然後又出了個假借道義之名威脅雎安幫忙的小白臉鬱少閣主。最後她這個忘記自己換過身體,高估酒量的蠢貨自己把自己灌醉了。

  她發酒瘋叫雎安和阿海送她回房,她把雎安推倒在地,坐在他身上……

  即熙給自己心口來了一拳,默念道別想了別想了快忘掉快忘掉。

  不過真不愧是她,喝醉了都守口如瓶沒把自己身份說出來,還調戲到了雎安,這真是……

  不對不對,這種得意的想法是怎麼回事?有什麼可得意的啊!

  即熙無語凝噎,死去活來。

  她終於在床上撲騰完,頂著宿醉憔悴的一張臉,簡單洗漱之後心裡做了半天準備,才鼓起勇氣推開門走出院外。然後她做賊似的扒著門四下環顧,尤其關注不遠處的析木堂,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挪動。

  「師母?」

  即熙被嚇得三魂丟倆,回頭看去,只見雎安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她的身後,面帶笑容。

  即熙僵硬地扯扯嘴角,回應道:「早……早啊雎安。」

  「昨日您替我說話,還未正式拜謝。」他淡笑道,向即熙行禮。

  即熙趕緊擺擺手,說道:「不客氣不客氣,你謝我不如幫我補課。」

  雎安沉默了一瞬,即熙心道她怎麼就嘴快說出來了,現在這種尷尬的局面真不是提要求的好時機。

  「好。」雎安答應道。

  即熙睜大了眼睛。

  誰說這不是提要求的好時機!

  她忙不迭道:「一言為定!你怎麼回心轉意了?」

  「我有我的理由。」

  雎安還是這一句。但是即熙心裡估摸著是因為昨天算是欠了她一點微薄的人情,想還給她。

  她快速地把什麼尷尬醉酒酒瘋都棄置腦後,雀躍地說:「那我去準備準備,我們明天就開始!」

  說完就開心地拍拍雎安的肩膀,然後一溜煙地跑了。

  雎安聽見她的笑聲和漸漸跑遠的腳步聲,無奈地笑起來搖搖頭。阿海落在他的肩頭,不解地鳴叫兩聲。

  「你不覺得她很像一個人嗎?」

  阿海想了想,又叫了兩聲。

  「我也不知道。」

  雎安溫潤的雙眼望向虛無的遠方,他在蟲鳴鳥叫聲此起彼伏的黑暗世界裡,輕聲嘆息。...<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1-10 05:39 PM

第一卷 星卿宮 第十四章 衣櫃

  既然雎安答應了給她補習,即熙想著那就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所謂東風,就是思薇的注解。

  思薇這丫頭一向是先生們交口稱讚的好學生,和即熙完全相反——是她們那一屆卜卦推命,天象紀年的榜首。思薇聽課從來是認認真真,溫書從來是百遍不厭,注解寫得工整詳細又好理解。即熙覺得她不出書實在是太屈才了。

  當年和思薇同窗時即熙每當小考就眼饞她的筆記,在這時她倆總能達成一致進入最和諧的狀態——即熙教思薇功夫和符咒,思薇借給即熙她寫了注解的書。

  可見考試才是人生大敵,什麼樣的死對頭在它面前都能結為盟友。

  即熙先去告訴冰糖這個好消息,又帶著冰糖歡樂地哼著小曲跑到思薇的昭陽堂。門上照舊貼了封門符,即熙原本想這次就不破符了,思薇回來再說,但冰糖卻變了神色,趴在門上仔細地嗅來嗅去,不停地扒拉。

  他表示昭陽堂內有陌生人的氣味,而且還隱隱有陰煞之氣。

  難道有什麼人潛進來了?

  即熙心中一緊,抬手就解了封門符帶著冰糖跑進去。

  這咒比上次的難了一點,值得表揚。

  冰糖進了院子就直奔房間,即熙打開門冰糖就一路聞著趴到了思薇的梨花木大衣櫃旁邊。這個衣櫃是以前即熙和思薇合住時一起用的,很寬敞結實,別說藏一個人了藏三個人都沒有問題。

  即熙站在衣櫃前,冷聲道:「我知道你躲在裡面,你最好自己出來。」

  衣櫃安安靜靜,毫無動靜。

  即熙起手觸動衣櫃上的封門符,三下五除二就將其化解,然後她拉住把手一下子打開櫃門。

  「我倒要看看……」

  即熙盯著衣櫃裡那個雙眸緊閉的紅衣男子,驚得沒能說出下半句話。她哐當把門關上,心想這不可能,是不是她眼花了?

  賀憶城他不是應該和懸命樓其他人一樣跑了嗎?為什麼會在思薇的衣櫃裡!?

  即熙深吸一口氣,又打開櫃門,那個男人沒有如她所願地消失不見,而是如剛剛一樣安靜地躺在一床被子裡。

  「賀……」

  「你在幹什麼!」

  一聲驚天怒吼讓即熙轉過了視線,思薇衝過來關上櫃門。即熙嘴裡的「賀憶城」卡了半天,突然想起來蘇寄汐應該不認識賀憶城。

  她急中生智懸崖勒馬道:「賀憶……呵呦喂,你還真藏了個男人?」

  思薇瞪著眼睛看著即熙,她明顯有點慌,但是仍然強撐著氣勢。

  「你憑什麼私闖我的房間開我的櫃子?」

  「冰糖聞到你房間裡有陌生人,我以為是刺客……那不重要,這個人怎麼了,為什麼昏迷不醒?」

  「關你什麼事?」

  「你為什麼藏著他?」

  「你給我滾出去!」

  即熙只覺得自己青筋跳了跳,她揉揉自己的太陽穴,想著思薇這丫頭的性子吃軟不吃硬,得緩和著來。

  她露出笑容後退幾步走到桌子邊,坐在圓凳上,和顏悅色道:「你先冷靜冷靜,我真這麼出去告訴別人了,你怎麼辦?但是我不會跟別人說的,我發誓!」

  她舉起手指放在自己額邊,像模像樣地發誓。

  「我看那個人好像病了,反正我也知道了,或許我能幫忙呢?」

  思薇還靠在櫃門上,驚疑不定地看著即熙。這位師母一向行事古怪,思薇不由得警惕道:「你為什麼要替我隱瞞?」

  「我自然是有條件的……唉你先坐下說,我又不會把人搶走。」

  即熙乾脆起身把思薇拽到座位上坐下,明知故問道:「這人是誰啊?你為什麼要把他藏在這裡?」

  「說了你也不認識,這是我的私事。」思薇語氣有些煩躁。

  真奇怪,思薇和賀憶城能有什麼私事?

  即熙想著,平時要是有個姑娘說和賀憶城有私事,那十有八九是被他勾搭了,或者被他拋棄了。他可是百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紅衣賀郎。

  賀憶城雖然風流,但是還不至於膽大包天地去招惹思薇。思薇說的這私事,估計還是跟她有關。

  難道是思薇覺得她死得還不夠慘,還要遷怒在賀憶城身上?

  這真是……天道好輪迴,看誰饒過誰。她被賀憶城的爛桃花連累時,賀憶城可是說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

  即熙嘖嘖感嘆了一下,便道:「那他為何昏迷不醒?」

  這個問題像是觸到了思薇最煩惱的點,她皺起眉頭沉默了一陣,說她也不知道。

  這個人從被她撿到的那天起就昏迷著,對外界毫無反應,呼吸微弱脈搏微弱身體寒涼,但確實還活著。她偷偷請大夫看過,大夫也說從沒見過這樣的症狀。

  即熙一聽心下就有數了,賀憶城這是又犯病了。她喝了一口茶,安撫道:「我以前有個朋友也有像這樣的怪病。尋常法子沒法治,聽說是有一位星君給了他祝符,他才好起來的。」

  「祝符?」思薇愣了愣,冷哼一聲:「我憑什麼給他祝符?」

  祝符是星君獨有的,相當高規格的符咒,代表了星君的庇佑。譬如若有人受到武曲星君的祝符就會體魄強健,若受到太陰星君的祝符就會財源滾滾。然而一旦這個人心生歹意邪念,星君就會被祝符反噬而受傷。

  這是個風險很大的符咒,一般只會賜予足夠信任的人。

  即熙心想,怕不是只能等她半年後得了貪狼星君的星命,再給賀憶城一次祝符,他才能醒過來了。

  那賀憶城就這麼躺半年?也太慘了吧。

  抱著對自己髮小好友的憐憫之心,即熙勸思薇道:「你看你把他藏在這裡,還要擔心被別人發現,戰戰兢兢的多不好。不如早點給他個祝符讓他醒過來,把你的私事處理完就放他走,不就輕鬆了?」

  思薇冷冷地看了即熙一眼,說道:「我的事情用不著師母操心。你幫我隱瞞有什麼條件,說吧。」

  即熙只覺得這個妹妹如今越來越不好說話,心裡為賀憶城默默嘆息,然後說道:「你把你的注解借給我吧。」

  思薇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注解?」

  「這不是我要參加半年後的大考嘛,他們都說你功課最認真,書本上注解寫得最詳盡,我就想來借你的書看看。」即熙說得十分誠懇,然而思薇看她的眼神卻越來越奇怪,她說道:「你……你就想借書?」

  「是啊。」

  「只有這個條件?」

  「你嫌不夠?」

  「……我借給你。這是你自己要求的,以後你要再想追加什麼條件,我是不會認的。」

  思薇站起來身來拖出床下的箱子,搬出厚厚一摞書給即熙。即熙翻著看了看,正是從前思薇曾借給她的那些,於是心滿意足地說道:「行了,我會替你保密的。但是還是多勸你一句,給他個祝符把他叫醒吧。你既然救了他,何不痛快點救人救到底?」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要是思薇不鬆口,賀憶城你就先躺半年吧。

  說罷即熙拍拍冰糖的腦袋:「冰糖我們走。」

  冰糖歡快地叫了兩聲,乖乖地跟著即熙走出了房間。

  思薇站在門口看著這一狼一人的背影,不禁有些恍惚。

  這位師母在堂上出言不遜大罵鬱家少主,發現她藏著陌生人又只要一點兒好處就替她隱瞞,真是行事無拘無束,匪夷所思。可冰糖和師母關係卻很好。

  或許是因為師母很像那個人。

  那個滿嘴謊話,騙了他們所有人的傢伙。

  思薇咬咬唇,回頭打開櫃子看向裡面那個的男人,她不輕不重地踹他一腳。

  「你快起來,我有事要問你。」

  「要不是沒法問那個騙子了,誰會救你……這個半死不活的家伙。」

  思薇氣得心口都疼,不知道是在氣那個死去的騙子,昏迷不醒的賀憶城,還是在氣自己。

  櫃子裡這個已經是她唯一能找到的,可以回答她疑問的人。

  雎安答應幫即熙補課之後,接下來的幾天裡都忙於接待處理宴會來賓的諸多事宜,待五天之後才稍微閒下來。

  於是這五天裡,弟子們就吃驚地看著新來的師母大人天天一早去倒立,跑步,練劍,然後——挑戰武科榜前幾名的弟子,互有輸贏。

  如此奮發圖強,讓弟子們都不好意思偷懶了。

  柏清和雎安討論處理宮中事情的時候,柏清就忍不住提到這位師母。當日她在殿上大罵鬱家少主,弟子們已經目瞪口呆,現如今又非得以二十四歲高齡準備大考,如此勤勤懇懇,人人都說蘇寄汐是個怪人。

  「我之前與師母有過幾面之緣,只覺得是有些傲慢的千金小姐,沒想到她這麼……勤奮好學,不拘小節。」柏清感嘆道。

  雎安寫字的手頓了頓,他把筆準確地放在筆架上,說道:「師兄,你看她練武,可有功底?」

  「在我看來沒有什麼功底。雖然師母招式很標準,但是氣息和身體都沒有被訓練過。不過聽說師母從前常跳舞,身體比較靈活輕盈,若真的勤勉練習應該大有提升。」

  「也就是說,她從前不曾習武?」

  「應該不曾,怎麼了?」柏清有些奇怪。

  雎安笑笑,答道:「沒什麼,隨便問問。」...<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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